008
    柳魏待江承沛離開後，並沒有讓人收拾東西，回房休息，而是繼續坐在石桌旁，一手輕輕敲打著桌麵，一手端著酒杯，也不喝。
    他在等人。
    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中，為了給李佩斯拿到寒冰草，他也算豁出去了。但是剛好，一切都走在一塊，他稍作調試，就能達成目的。
    江承沛手中是否有寒冰草，一開始他並不確定。他能確定的是，江承沛在雪山中待過，能從雪山中殺出重圍，一定對那裏的地勢有所了解。那麼，即使在他抗戰的那段日子裏沒有遇上寒冰草，他也應該知道從什麼地方下手，能夠最快的找到寒冰草。然而現在柳魏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江承沛手中一定有寒冰草，隻是，不在身邊。十天的時間，根本不夠他從這裏起身到雪山。但是，卻足夠從這裏回到大梁城下。
    柳魏勾了勾嘴角。這一步棋下得險，但他終是勝了。
    江承沛多年來一直尋找下落不明的弟弟已經算是朝中公開的秘密。毫無疑問他對此也有所耳聞。在將視線放在江承沛身上時，他以最大限度收集有關江承沛的所有信息。雖然江承沛一直在找他的弟弟，但其實真正關於他弟弟江小呈的消息流傳得很少。大部分人隻知道江小呈是在逃難的路上與江承沛散開。
    柳魏能找到這麼詳細的消息，自然是動用了一番勢力。在查到江承沛來自穀城後，便派人秘密打探，得知江小呈逃難時的大概年紀以及生辰。而這一些剛好與秦柯大致可以對的上。至於他是如何知道當年江承沛將江小呈放進供台底下，那就要感謝小王爺黎長風了。為了神不知鬼不覺地套話，柳魏特意用了李佩斯研究出來的藥物，在黎長風跟倌人風流的時候用上。
    柳魏明白，真正讓江承沛確認秦柯就是江小呈的信息不是可以查到的鮮為人知的消息，而是隻有江承沛知道，或者絕對不會泄露出去的人知道的消息。事實證明，連老天爺都在幫他。但是，為了保證整個事情萬無一失，他還要再等一個人。
    秦柯。
    還沒過半個時辰，侍者就通告秦柯來了。
    “大人。”秦柯臉色不是很好，甚至有一些不安，“秦柯有些事想要問大人。”
    “你的身世。”柳魏替他回答。
    “對。秦柯請求大人，告訴秦柯的身世。”
    柳魏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那天正是陰曆八月十四，我途經一座破廟遇到了你。你剛被人揍過，後腦勺直流血，手裏麵抓著半個髒兮兮的饅頭昏迷在地上。我本來就是想乘著鬧災，收買一些男童好建立鎖清館。正好你麵相不錯，求生意識很強，便將你帶了回來。你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之後什麼都不記得。我便給你取名叫秦柯。你既然已經忘記過去，那你接下來的日子就是新生，於是，我將遇上你的那一天視為你的生日。”
    “是這樣嗎……”秦柯愣住，聲音有些弱，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失落。如果是這樣，那麼就可以說明江承沛是真的把他認錯了。他不是他弟弟！他與他弟弟生辰一致隻是一個巧合，他應該告訴他，跟他說明一切！
    不！內心有另一個聲音響起，不要告訴他！江承沛說要帶他走，如果他假裝是江小呈，那他就可以離開鎖清館，開啟新的人生！如果可以的話，還能與江承沛一起！
    但是，他怎麼能欺騙江承沛，明明，明明他自己對江承沛……！一種莫名的情愫又在胸中升起，秦柯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現在是怎麼回事。
    他怕是愛上江承沛了。
    可是，為了自由欺騙他愛的人，值得嗎？
    還是說，他冒充江小呈，從此可以以兄弟的身份待在江承沛身邊？畢竟，梁家選親結束之後，他也要離開了吧……
    秦柯糾結的神情全部都落在柳魏眼中，他不動聲色，在秦柯內心交戰到最激烈的時候開口：“剛剛江承沛來尋我了。你猜他說什麼了？”
    “什，什麼？”秦柯惴惴地問
    “他衝到我麵前，跟我說，你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他要用盡各種方式帶你走，不允許我掛你的牌。你說好笑不好笑，你根本沒有兄弟，又怎麼可能是他弟弟！”柳魏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實際上卻將秦柯的反應盡收眼底。很好，你開始慌了。
    “不！”
    “不？什麼不？”
    “大人，不要讓他知道我不是他弟弟！”秦柯撲到柳魏麵前
    “怎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算盤？讓江承沛帶你離開鎖清館，這樣你不僅不用掛牌，還可以過上公子哥的生活是嗎？”柳魏將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秦柯直接跪下：“秦柯不敢！”
    “嗬。”柳魏冷笑一聲，“你還有什麼不敢的！如意算盤打得一個響！”秦柯想要搖頭，但卻隻能難堪地跪在原地。柳魏說中了他內心深處的想法。
    他不想繼續倌人的生活，沒有盡頭，真的太讓人煎熬了。
    他不禁想起之前清秋托他辦的事。
    那天清秋說：“秦哥，求你幫我問一下，城南袁家的大公子最近可否有來鎖清館，可否……。有問過我？”
    就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那人在說出來的時候卻紅了臉頰。秦柯知道，清秋是對那個袁大公子上了心了。
    “可是，你不知道，他是梁家百位選親人中的一個嗎？你就不覺得……？”秦柯當時忍不住問出口
    隻見清秋臉上的血色褪去，連笑容也顯得蒼白：“我，我知道啊。但是，他來，就隻會找我，想必，他心裏是有我的。”那麼蒼白的自我安慰，讓秦柯忍不住心疼起來。握著他的手承諾一定會把有關那位袁大公子的消息帶給他。
    他確實是知道了那個袁大公子的消息。
    他經過了梁老爺的考驗，是第二輪，即梁心嵐考驗的選親人之一。然後忙著選親的事，自從清秋出事那晚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
    清秋知道後，低著頭坐了很久，然後才抬頭看向他：“啊，這樣啊。沒關係。他的事情，很重要嘛！麻煩你了，秦哥。”說著說著，眼淚就悄無聲息地刷下來。
    秦柯隱約可以推出，清秋的身體，是由袁大公子造成的。那天晚上，他是跟那個袁大公子待在一起吧。想必是遭受了不明的對待，才弄傷了身體。倒在假山處。
    即使是這樣，也還是卑微的愛著他麼？因為是倌人，所以要卑微的愛著他麼？所以，連愛也不能說，不敢說，默默地在這裏等待著他，空守著他？誰說戲子無情？有時候，最先遺忘的人，才最無恥吧？
    那麼，他自己呢？秦柯在心中問自己。
    他稀裏糊塗地對江承沛動了心，難道也要跟清秋一樣，默默地把感情藏在心裏麵麼？可是，他甚至還不能與江承沛發生些什麼。那麼，他就要空守著一個，也許以後再也不會相見的人，再用身體去服侍不同的男人嗎？
    不！
    他無法接受！為什麼他要接受這樣的命運？！難道他不可以為了自己的未來，而卑鄙一回嗎？
    秦柯抬起頭，直視柳魏：“大人，秦柯不願留在鎖清館，求你放過秦柯吧！”
    “放？我憑什麼放？你知道我在你身上注入了多少心血嗎？”柳魏雙手十指交叉相扣，開始收網。
    “秦柯知道。秦柯愧對大人和館主的栽培。但是，秦柯，秦柯有不得已的苦衷，求大人……”
    “你心悅他。”柳魏直截了當的指出，秦柯有一瞬間的僵硬。有，有那麼明顯嗎？
    “你心悅他，所以你不想待在鎖清館，你甚至覺得鎖清館剝奪了你太多太多的東西，對嗎？”柳魏毫無機會秦柯瞪大的雙眼和逐漸變得羞愧的臉
    “可是柯兒，你是否知道”柳魏突然放緩了聲音，“就算你跟著江承沛出去了，你也不會如願以償。他將你視為弟弟，又怎麼會把你當愛人。”
    “但至少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待在他身邊！”秦柯大聲吼了出來，一時間讓柳魏愣住了
    “我不想默默無聞地在遠處思念著他。我隻想離開鎖清館，去到他身邊，不管以什麼身份，用什麼方法。所以大人，我求求你！”秦柯給他重重磕了頭
    柳魏反而沉默了。秦柯是他一手帶大的，從很多方麵來說，秦柯身上有著他的影子。
    不顧一切的地出現在他身邊啊……柳魏竟然生出一絲感慨。
    “我已經答應江承沛，隻要他能滿足我的條件，他就可以帶你走。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柳魏站起來，負手垂眼看向此時眼中已經發亮地秦柯
    “既然你要不計一切地待在他身邊，那你就以兄弟的名義，跟他成為戀人吧，這樣你，能做到嗎？”
    秦柯抬頭看著麵無表情的柳魏，不知怎的，他隱約能體會到柳魏字裏行間的……高興？
    他勾出一抹笑容：“我會的。”
    “好，那你記著你此刻說過的話。如果你做不到，柯兒，你始終會回到這裏，回到你本應該行走的軌道上的。”說完，柳魏便離開回房了。
    秦柯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握緊了衣襟。
    他一定，不會再回來！

    作者閑話：

    連著第七章一起審核過吧皮卡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