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可是累了？”垂頭靠近他的耳邊，低聲問。
    “資質一般，生的不秀氣，性子不溫軟可親，我為何要喜歡你？嗯？你說說，你幫我想一個理由，我想想，也就是醫術吧，煉製丹藥還不錯，做衣服手藝也越來越好，洗手作羹湯，嗬，你以為自己是個女兒家？惺惺作態，愚不可及。”
    “就算你衣服做的再好，飯菜再香又能如何？連自己本性都丟棄，卑微可憐，眾叛親離，你一直在我麵前都是體麵的模樣，沒想到，到了死卻是這樣不堪。”
    “你後悔嗎？後悔這麼愚蠢，後悔把自己交給我，後悔認識我這個人……”
    胥蠡撫摸著他的臉頰，緩緩滑落到凹陷扭曲的胸腹上身，他動作很輕，似乎怕弄疼了懷裏的人，仔細整理好包裹在他身上的衣物，站起身抱起屍體，一步步走進漆黑的雨幕裏。
    “二師弟，回去了，師兄帶你回去。”
    雨拍打在地麵啪啪作響，風中泛著泥土的腥氣，黑暗中似苦笑似歎息，最後盡數被碾碎在濕漉漉的夜裏。
    他說，平汐，我後悔了……
    天亮時分胥蠡終於帶林平汐下了山，沒有回師門，他知曉林平汐素來好麵子，定不願這般模樣出現在師父和師弟麵前，他直接去了後山的一處楓樹林，那裏十分安靜，楓樹是林平汐一手種植，他將他安葬在此處。
    撫著冰冷的墓碑，胥蠡提劍在墓碑上想要刻下愛侶……而愛字隻刻了兩筆，就停下了手，嗤笑了一聲，他有何資格在他死後決定這句遲來太久的稱呼。太晚、太遲，這兩個字對於慘死的林平汐來說，更是一種侮辱，而他自己，又是多麼卑劣可笑！出於一種令人作嘔的同情還是毫無用處的悔恨？亦或是悔不當初的愧疚？
    這些都不需要，對他，亦是對林平汐，他們都不需要。林平汐死前遭受的一切，恐懼、恨意、絕望，眼眶瞪出了血，到死都沒有等來人救他，他又需要什麼同情和悔恨？愧疚能把他救活嗎？而他這點貓哭耗子的慈悲又能做什麼？讓林平汐的靈魂感恩戴德？
    嗬！胥蠡眉間冰冷，淋了一夜的雨，唇瓣青白毫無血色，滿身狼狽，唯有那雙漆黑的眸子明亮的滲人，陰鷙可怖，他輕柔的撫摸著墓碑，持劍劃開手掌，血液順著劍身施力刻在墓碑上，摻雜著血液的字刻在墓碑，他沒有添加任何稱呼，隻寫著，洺巍山二弟子林平汐之墓。
    其他的，他沒有任何資格，而今他唯一能為他做的一件有用的事，就是找到那個虐殺林平汐的凶手！碎屍萬段！
    劍剛刻完林平汐名字最後一劃，胥蠡突然眼前一陣眩暈，麵前的場景開始扭曲劇烈搖晃，他下意識護住林平汐的墳墓，墓碑倒落砸在他的背上，地麵天空好像撕裂開無數個碎片，胥蠡瞬間變了臉色，想要撐起身，卻眼前一黑陷入了黑暗。
    再次睜開眼，他竟然回到十年前。那一切仿佛是一場夢，卻又真實的讓他恐慌，他急忙跑去林平汐的房間，卻被告知二師兄出去采藥了，正好淩華尋他，說林平汐想跟他一起去雲疊峰，問胥蠡同不同意？
    前世胥蠡沒有同意，而且他那次離開了半年，也是因此遇見宋雲軒。胥蠡大腦一片空白，他突然握住淩華，嚇了淩華一跳，是熱的，有溫度，是活人。沒等淩華說話，胥蠡轉身跑出去，眾師弟看到他紛紛打招呼，胥蠡站在門口，一言不發，眾人看著他嚴肅的模樣嚇的不敢吱聲，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沒人知道此時他心裏是如何翻江倒海，如何保持冷靜，他恨不得立刻尋得那個人，看他活生生的站在他麵前，沒有經曆過痛苦慘死，一切都好好的，還是那個逍遙無畏的林平汐。
    “哈哈哈哈哈……”胥蠡忽然笑了，笑的紅了眼眶。握著劍鞘的手臂迸出青筋，指尖發白，微垂的眸子掩蓋住漆黑的瞳孔。他竟然回到十年前……還好，一切都是一場夢，還好，一切還並沒有開始，而夢裏的事情他決不允許再次發生，他不會再讓林平汐離開他的視線，他一定要找到凶手！
    胥蠡二話沒說，直接同意，第二天林平汐的名字就報上名單。弄的淩華一愣一愣的，覺得這大徒弟今天有點不大對勁，難道是早上沒睡醒？突然就握住他的手，接著又瘋跑出去大笑，這是受什麼刺激了？
    胥蠡努力平複好心情，等待再次見到林平汐，想著這一次該如何對待他，一邊斟酌如何說見麵時候的措詞，怎樣不讓他發覺，慢慢挽回一切。胥蠡數次壓抑住內心快要遏製不住的狂喜，麵上保持冷靜，拚命壓住上揚的嘴角，有些抽搐。
    默默看在眼裏的眾師弟：……大師兄的表情好嚇人！一臉扭曲的陰冷，氣的臉上肌肉都抽搐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最近還是別惹他，乖乖做人……要不，趕緊通知二師兄最近別作死纏著大師兄？嗯，還是通知一聲吧，畢竟都是同門師兄弟，最近大師兄心情不好，大家切記千萬別惹火燒身！
    而胥蠡還不知道自己最近的異樣在眾師弟心中留下什麼樣的印像，他還在思考如何與林平汐相逢，重新開始。不過，應該不難，十年前的林平汐正是追著他最炙熱的時候，他要是突然轉變，林平汐一定會懷疑，不如潛移默化，一點點接受，順水推舟，一切便會水到渠成……
    然而，卻不想，現實轉眼間就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林平汐采藥回來就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的大驚喜！林平汐帶回來一個孩子，還說是他兒子！
    這是怎麼回事？二師弟什麼時候有孩子了？難道之前真的是做夢？
    而且，林平汐對他的態度也不對勁了，總是躲著他不說，甚至有些防備疏遠。
    胥蠡眯了眯眸子，陷入了沉思。再次重逢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是按兵不動還是變換對策，這是個需要研究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