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6】治世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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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敖成進得大殿,微微昂著下巴瞅龍書案後的延恒,隻抱拳拱手,未行跪拜之禮。
延恒亦渾不在意,朝他點點頭,又叫人賜了座,這才開口道:“雷將軍,咱們開門見山,您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雷敖成自是不會與他拐彎抹角,直言到:“我來求死的。”
延恒隆眉不語。
雷敖成又道:“如今南沅天下已是你囊中之物,過幾日肅清了朝廷,你便該整頓後宮了吧。”
延恒看著他。
雷敖成說:“我活在這世上一日,你便要疑豐饒一日,縱使不能一下便丟了他這枚棋子,你也不會善待於他。”
“所以我來求死,你,好好待他。”
延恒心中一震,雷敖成所說確實是他心中所想,但他卻不明白,難道豐饒這人,真值得這位鐵血將軍為他付出至此?
雖然他已從龔驍宏口中得知豐饒並不像傳言中那般不堪,但他心中仍舊有所存疑。
延恒思忖片刻,直問到:“雷將軍,為他那樣的人搭上自己一條性命,可值?”
雷敖成嗤笑出聲,搖了搖頭,對延恒道:“若沒有他的旨意,你以為我會輕易退兵?就憑你那些蝦兵蟹將,不留下半數人的性命埋在羌伏根本進不得南沅境內。”
延恒聽罷不驚不怒,他心知肚明,雷敖成確實有這本事。若他全力以赴,自己就算不用灰溜溜地回北延去,想打下南沅江山也要費盡周折。
隻是,他不知道原來所有事情的背後竟都是由豐饒一手安排的。
“那日你率兵再度攻城之時,我已得他密詔,令我且戰且退。”雷敖成臉上有掙紮,有動容,最後剩下的卻是釋然。
延恒能夠體會那種心情,雷敖成性情桀驁,又常年鎮守邊關,他寧願戰死沙場,也不會想退兵。
“隨詔書送到我手中的還有一封密信。”說著,雷敖成從懷中掏出那封密信,“這封信裏隻寫了幾句話,卻讓我——動搖了。”
延恒示意手下兵將前去將信接過呈了上來。
展開信箋,那上麵的字確與龔驍宏呈上來的折子上字跡一致,為豐饒親筆所書。
延恒逐字逐句讀下去,隻三個問句,卻使得他對豐饒此人的印象改天換地。
信箋上書:
雷將軍鎮守邊關,抵他國來犯,為的是誰?
戰事起,刀劍無眼,死的是誰?
若此番來犯者不是北延延恒,苦的是誰?
待延恒將信看完,雷敖成才道:“這些年,我亦聽過傳聞,知你雖驍勇善戰,卻得民心,一向善待黎民百姓。”
他說得坦然,神情卻未有絲毫鬆動。
“自古行兵打仗,受苦受難的都是百姓,死的傷的皆為兵將。為得不過是護坐在這龍椅上的人周全。”一直沒開口的張遷捋著胡子搖頭晃腦,“南沅先帝盡失民心,忠心耿耿跟隨雷將軍的兵將們為得都不是這皇室。”
雷敖成甕聲甕氣道:“若豐饒隻一心求得自個兒過得奢華安逸我自不會從他,但他寧願放棄皇位,隻為南沅百姓安居樂業,為他盡忠,值。”
張遷笑眯眯:“陛下有所不知,豐公子即位以來,是有心整理朝綱的。隻是這些貪官汙吏根植太深,可用之才無實權,有權有勢者不可用,也不聽他的。他沒辦法,隻能跟他們虛與委蛇,做個昏君,暫且任這些蛀蟲胡作非為。”
“去年冬至,西邊又有密信傳來,說是龍冀已在籌備攻打南沅,豐公子雖早知會有這天,卻不想頭一個要對上的就是龍冀。”
延恒低眉垂目,心中莫名有些不愉,問:“龍冀政績卓著,若來的是他,豐饒想必也會將這江山拱手相送吧?”
張遷卻搖頭:“非也。若來的是龍冀,豐公子定會到邊關去,與他殊死一搏,就算死在戰場上,也決計不會從了他。”
延恒眉頭一動:“為什麼?”
張遷難得猶豫,沉吟一聲,好一會兒才答:“數年前龍冀曾微服出遊,到過泯隆,機緣巧合遇上了豐公子。公子那時不過十四五歲年紀,身量不比現下,更似女子,差點讓他擄去玷汙了……虧得被親衛隊救回的及時。”
大殿裏沒人說話,但一眾人臉上的表情卻似在說,若當年是自個兒遇上豐饒,定也會被迷得失了心竅。
張遷咳一聲,道:“龍冀回西楚後,便開始三五不時地送來些男男女女,無一例外都與公子至少有幾分相似。這些人都是被他用過、用殘的。可世人不知內情,隻道龍冀送人過來公子照單全收,便傳他貪圖美色,不是個好東西。”
延恒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眼前一陣恍惚,閃過一身紅袍,朝他糯糯笑著的豐饒。
提起當年之事,雷敖成仍舊切齒,不禁對延恒道:“他嫁你做妾,不過是想助你治理好南沅江山。你、你不要迫他做那檔子事兒。”
兩國交戰,一國得勝後要做的首當其衝便是殺盡敵國皇族,若豐饒未嫁於他,此刻不是被他囚禁留待他日處死,便就是已經做了他劍下魂。
張遷又道:“我本無意回朝,隻想找處好山好水頤養天年,卻禁不住公子日日前去磨我,隻得跟他回來。回朝之時他便與我說過,要我忠於南沅,而非豐氏一族。他早就明白,豐氏氣數將盡,這天下,早晚要拱手他人。”
雷敖成道:“昨日公子召我進宮後也曾與我說過同樣的話,我也明白他的用心。可若我不死,你便會時刻提防他。你們既已結為夫夫,就算沒有感情在,我也不希望你苛待他。”
張遷再度開口,這番話卻已不是對延恒說的,而是雷敖成:“若你明白他的心思,又何必在這裏尋死覓活?眼下南沅大局初定,西楚不知何時便會來犯,你一死,就算邊關得守,也不知要多死多少將士。”
雷敖成張口結舌,完全不敵張遷唇槍舌劍。
延恒朝他擺了擺手,道:“雷將軍請回吧,你的命我不要,若你敢自裁,我便親自去了結了他。”
雷敖成看了他半晌,站起又坐下,最終長歎一聲,拂袖而去。
待他離去,延恒才再次開口道:“張先生,豐饒他——”
張遷笑吟吟接過他的話頭:“確有些治世之才,隻是生不逢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