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手術室外邊，一名男子時而坐在椅子上盯著手術室門上的紅燈，時而站起來來回踱步——仔細一看這名神色緊張的男子的臉，便是那十個月前舉行完婚禮的默。
    “一定要撐住啊，妍，一定要撐住，”默在來回踱步的時候嘴裏還不停地念叨，“你難道也想我們的孩子像我們一樣麼……”
    過了一會兒，手術室門上的紅燈變成了綠燈，手術室的門在幾秒後也隨之打開，一名穿著手術服的醫生從裏頭走出。默見狀趕緊快步走上前去，攔下那名醫生，問道：“大夫，怎麼樣了？”
    “母子平安，”醫生言簡意賅地回答道，“不過母親在生產過程中已經消耗了很多的體力了，先讓她休息一會兒，你可以過會兒你可以去看看他們。”
    “謝謝醫生。”聽到醫生的話後，默心中那顆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下，心中一種難以言表的喜悅湧動著——他從沒有想過，自己也能夠擁有這樣的一瞬間。對於他們來說，一個人來一個人去，便是他的命運——雖然默在內心中是很抵觸使用“命運”“夢想”之類的詞來表達他的情感，因為他知道即便表達出來了，也沒法改變任何事實，隻會顯得矯情。
    一間病房裏，剛生產完卻正處於睡眠中的妍躺在病床上，臉色還有著些許蒼白；而在坐在病床側的默則握著妍的一隻手，眼神中交雜著愛意和焦慮。從妍被轉移至病房後，他便是趕緊跟了過來，並在這裏陪著自己的妻子——然而六個小時已經過去了，妻子還是沒有蘇醒的征兆。
    “我還是讓醫生來看看吧。”默心裏想著。正當他準備起身的時候，他那隻握著妍的手卻感受到了牽扯感，一看，是臉上掛著略微疲倦的微笑的妍。“你可總算舍得醒過來了。”默戲謔道，也笑了起來。
    盡管如此，妍還是聽出了丈夫話語中的抱怨，心中忍不住偷笑著：她很少看到沉穩的丈夫能夠表露出這種小女人式的抱怨情緒。“是啊，”調皮地回答道，然後妍又問：“男孩女孩？”
    “男孩，不過嘛，”默伸出手去摸著妍的臉龐，“要是是個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我也很開心。”“哼，就知道嘴貧。”妍笑罵著。
    “餓了不？我去帶點東西給你吃。”換上一副認真的表情，默問道。“不餓。”妍搖頭。然後兩人就突然陷入了沉默之中。“你有沒有想過，接下來該怎麼辦……”還是妍開口打破了沉默。
    默聽了，先是用不露聲色地用餘光瞟了一眼四周，周圍的，湊到妍的耳根處，小聲地說了一個字：“逃。”
    在說出這個字的時候，倆人的內心都是不約而同得地狠狠的顫抖了一下——他們倆知道這個字意味著什麼：死。待在組織十多年，他們是非常明白叛逃這種行為的後果……在他們這麼多年的記憶中，好像還沒有哪個人能夠成功逃脫組織的控製。就連追捕叛逃間諜的任務，他們倆都已經不止執行過一次了——讓他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則是曾經和他們一同執行過多次任務的同伴忍受不了這種被人控製的生活選擇了逃亡，然而最後死在了他們倆的眼前……這次任務徹底打消了多次在他們心中慫動著的逃亡念頭。
    似乎是知道了對方心中的所想，倆人原本緊握著的手的力度都加大了，汗水在手心處滲出。“我們的人生已經被毀了，但我們的孩子卻不能。”默用一種斬釘截鐵的語氣對妍說道，“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孩子步我們的後塵。”
    聽出了丈夫語氣中的那抹堅定，妍心中既是開心，也是擔心。“嗯，我會陪著你和咱們的孩子的。”雖然這麼說著，但是妍自己都不知道這話有多少底氣，淚水又開始在她眼中打轉——沒有任何征兆的，妍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抱住丈夫的頭，讓後者的嘴唇印在了自己的嘴上……
    一周後。默與妍在家裏收拾著東西，一旁是他們那正在嬰兒車中熟睡的兒子。“咱們能帶的東西不多……把能用的家夥都帶上。銀行卡就別帶了，裏麵的錢以後不能再用了……穿身夜行衣，咱們就走吧。這一路上絕對不會太平……”默一邊為自己的手槍上膛，一邊看著在正給手槍插上消音器的妍，看著後者略微疲倦的臉色，不由得問道：“妍，你還好吧？”
    “嗯，就是剛出院，身體還有點虛弱。”妍淡淡地笑了笑，說道。
    默聽到後，將手槍放下，二話不說地走到妍的麵前，將她抱住：“我對不起你，妍。這幾年來你一直跟著我，心裏頭肯定有不少委屈，但是你怕我難受都很少說出來……”
    “你還知道啊。”語氣雖然硬，但是妍眼中已經濕潤——她緊緊地抱著自己的丈夫，然後在後者的懷中像個孩子一樣啜泣了起來。默也不說話，隻是讓自己懷中的妻子盡情地哭著——他又回想起在過去的日子中那個被他思考過無數次的問題：究竟他選擇跟妍在一起，是不是個錯誤？他選擇了一種與不屬於他的命運的東西：平凡人的幸福。但是妍對他的信任與愛戀卻讓他看到反抗這種命運的希望。在妍答應他的追求那一瞬間，默就知道，妍在他懷中哭泣的這個今天必然會到來。隻是那時的他——哪怕是現在的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盡管他無數次地假想過這個場麵。但是當這一刻真正地來臨時，他依舊感到一種從內心深處萌生出的無力感。
    “為了孩子。”想到這，默內心中的無力感頓時消散了不少——在遇見妍之前默一直沒有思考過“活下去有什麼意義”這種在他看來無比矯情也沒有必要的問題。那時的他除了執行任務，完成任務，殺掉敵方，其餘什麼都不在乎——一種工具性的生活。但是在妍走進他的生活後，他開始思考著倆人的未來是什麼樣子，當然也包括孩子。而今，在真正擁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後，默才感受到了那些曾被他視為矯揉造作的對於親情的描寫的文字片段中包含的情感——那是一種叫做“責任”的東西：他找到了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此時的妍停止了啜泣，抬起頭，用有些紅腫的眼睛看著默。“為了孩子，”默用一種十分堅定的目光看著妻子的眼睛，“我會保護你們倆的。”說完後，默帶著妍走到了那正在他們那正熟睡中的兒子跟前。“一想到咱們這才一周大的孩子就要跟我們一起經曆那些明槍暗箭，我就忍不住想哭。”妍用手擦去自己的眼淚，聲音中的沙啞透露著難以言表的難過。
    “最後一次了，”默將手搭在妍的肩膀上，“相信我，這是最後一次了。”
    “前提是我們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