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生的時候要臉麵；人死了，在地獄深淵又要場麵；所以，這三界之中無論人鬼仙魔，都磨不開那要命的一張皮。麵子工程，由古至今，誰能真正的丟開？
    在不知道那芳菲的真實麵目之前，陳綦隻覺得小姑娘可愛稚嫩，比起同齡的孩子，更添了些深沉和不合群。
    但是，一旦撕開那層異端的窗戶紙，一切都讓人開始恐懼，懼怖，排斥起來。生理上的毛骨悚然和心驚膽戰，使得陳綦連自我催眠，自我欺騙都做不到。
    盡管，芳菲是悲劇的產物，是厲鬼瀕死的瘋狂，是鬼母淒絕的哀嚎；它的出生是天道的一個意外，是天道的一個不經意；可是，食人血，啖人肉，搓人骨，啃人筋皮，這一樁樁，這一件件，在人類的世界裏都是慘絕人寰的事情，是人人喊打，人人得而誅之的惡事。
    無關乎對錯，隻關乎生死。
    陳綦拉緊衣領，仰頭眺望著高遠的秋空；空氣中涼意絲絲縷縷的鑽入毛孔，驛站門口的站台上，兩邊的石頭神獸看起來都被感染上了一絲秋的悲涼。
    大林子不知道去幹什麼了，徒弟又去驛站後花園的古井裏收什麼亡魂，石方去找那陪著我們穿過山穀的瘋馬去了。
    徒留下自己獨身一人，在這傷悲的涼秋颯風裏，衣袂翻飛，絕世獨立，一股世間之大，我獨傷悲的心緒油然而升。
    “唉，我真他媽佩服自己，作為一個現代人，居然如此快速的融入了這個陌生的異世。”陳綦眼神空遠，表情高深，配上這張絕代風華的臉，隻差一襲白衣，就可化作那偏偏的神仙，羽化登仙了。
    至少，在門口侍立的兩隊仆童眼中，這位姿容絕色的公子是那高不可攀的天山雪蓮；但是熟知陳綦內在的人或鬼卻知道，這丫的又在自我滿足了。
    “嗑噠，嗑噠，嗑噠。”
    “陳綦，你能不要用別人的臉做出這種表情嗎？”石方牽著明顯還有些躁動不安的馬匹，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陳綦深沉的吐息一口濁氣：“吾獨自傷悲，與汝何幹？”
    石方作欲嘔狀：“你能要點臉嗎？你自己是個什麼人，你心裏沒點逼數嗎？還傷春悲秋呢，沒那個文化，就別在這兒裝那個文雅。”
    陳綦臉一蹦，桃花眼一瞪：“你他媽真的是入了鬼道，就不會講人話。大林子裝逼你怎麼不去說？老子裝個有文化，有內涵的學問人士，礙著你一條死狗什麼事？！滾一邊去行嗎？”
    石方僵著一張傳說中的‘死狗’臉，撇開臉，決定不看陳綦故作高雅的悲秋。
    五水帶著渾身的冤魂陰冷之氣出現在門口：“師傅你又怎麼欺負石方了？”
    陳綦瞪大雙眼：“怎麼變成我欺負他了？我倆這塊頭對比，誰欺負誰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嗎？”
    五水闔上自己微微張開的嘴：“師傅，沒人欺負石方，石方不會冷著一張石頭臉的，隻有受了委屈和誤會才會這樣。”
    陳綦打算反駁，結果一轉眼，看見大林子悠然的從大堂裏緩步出來：“大林子，正好，你說個公道話吧。”
    大林子冷漠的臉上，沒有表情，看一眼石方和自己嘟著嘴的小媳婦：“小色狼，你調戲了石方？”
    陳綦一口老血如鯁在喉：“老子。。。他媽的又沒瘋，我至於調戲一隻狗嗎？還他媽是一隻死了幾百年的二哈？！”
    大林子眉頭微皺：“你別這樣，你攻擊對方的狗生，會引起矛盾的。”
    陳綦翻白眼：“狗生攻擊，嗬，是石方先懟的我，我才反擊回去的。”
    本以為大林子和五水這下子會站在自己這邊，可是，誰曾想，兩人都露出不讚同的表情：“石方很單純，說話無心，師傅你不該這麼小氣。”
    “石方是條狗，你跟他一般見識？”大林子覺得小色狼的心眼有點小啊。
    “拜托啊，它陰陽怪氣的不會好好說人話好不好？！他罵我好不好？！我還不能罵回去？”陳綦。
    大林子選擇閉嘴。
    五水先是猶豫了一會，然後在陳綦前腳踏上馬車車弦的時候幽幽的說：“他是條狗，怎麼會說人話呢？”
    陳綦腳下不穩，‘啪唧’！滑倒在馬車下。
    大林子晚了一步，沒扶住失足的陳綦。
    隻見陳綦臉上滿是泥灰，眼神悲憤的朝著他們豎了根中指：“fuck。算你們狠。”
    往事總是不堪回首，過往一切都是虛妄。
    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欲望的角逐。人世紛紛擾擾，時間流淌不息；人總是再錯過之後，才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總是滿懷豔羨的憧憬著不屬於自己的生活，但是卻忘了回過頭看一眼，事必躬親的老父母，那一針一線，那一磚一瓦，是傾注了一輩子的心血打造的。
    生命的可貴在於它不可複製，不可重來。就算是入了鬼道，行了黃泉，喝了孟婆湯，一個靈魂也不再是當初的心情。
    所以，且過且珍惜吧。
    驛站的後花園是一個頗有幾分漢風的雅秀小院，處處小巧精細，又處處頗具匠心。
    唯有那口森冷的綠色古井，不太和諧的立在那裏。破壞了雅秀小院的一絲玲瓏秀氣。
    五水在一來到驛站的那個時候，就輕微的察覺到了那口古井異樣的氣息，雖然藏得深沉小心，但是，那深閨怨婦的怨氣，濃重的像是女人臉上過為厚重的胭脂；一眼就讓人驚悚無比。
    現下，五水受了那冤魂，沒有多問，也沒有猶豫。在馬車現在踢踢踏踏的輕快聲音中，五水盡管被那冤魂怨氣所煩擾，但是，百年來的鬼差生涯，使得五水不動如山。
    那淒淒慘慘戚戚的嗚咽啼哭聲，在這輛馬車中的一眾鬼之中不能引起一絲的憐憫和好奇。
    隻有，陳綦這個不人不鬼的存在，在那多餘的好奇心驅使之下，才會眼神不斷地瞥向五水腰間的錦囊荷包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