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體是泥土，我的魔脈是發芽的種子。”阿伽雷斯開口，少年的聲線清朗平穩，“他們未來會長成參天大樹，但是現在的我隻是花盆裏的泥土。”
    “因為泥土的貧瘠，它們像貪婪的嬰兒不知足的搶奪養分。”少年最後稍顯俏皮的眨了下眼，“所以它們誰都吃不飽。”
    從他開口法布德就一直盯著他，眼底閃爍著難辨的光彩。
    “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答案！”說著看向其他人，“你們都聽懂了嗎？”
    有一部分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大多數人還是一臉茫然。
    法布德恨鐵不成鋼的搖搖頭，“算了不為難你們了，黑發的小朋友，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被這個怪異老師主動問起名字，不管是好是壞，被注意到起碼代表入了對方的眼。
    或羨或妒的視線隱晦的投射過來，阿伽雷斯笑容不改，“我叫阿伽雷斯。”
    下課的鍾聲響起，法布德準時啪地合上鎏金封麵的書籍，“第一節課讓你們輕鬆點，我就不布置作業了，下回就沒這麼輕鬆了！”
    底下的少年們小小聲的發出歡呼。
    “阿伽雷斯，出來一下。”
    安靜收拾的阿伽雷斯驚訝抬頭，法布德已經大步跨出了教室。
    “喲，挺神氣的嘛小子。”伯靈少年走過來，陰陽怪氣。
    阿伽雷斯無意理會他，唇角微揚語氣卻淡漠，“你擋住我了，請讓開。”
    “我不讓又能怎麼樣。”對方惡劣的抬著下巴。
    幾個少年站在他身後，隱隱是個小團體。
    伯靈顯然是個不小的姓氏，其餘同學沒有一個敢上來勸阻。
    阿伽雷斯並不懼怕他，但他不想第一天就“大出風頭”。
    這種狂妄自大的溫室少爺，一拳他就能幹趴下。
    指頭剛動了動，法布德不耐煩的聲音就傳了進來，“阿伽雷斯！你磨蹭什麼！”
    伯靈少年眼神動了動，不甘的退後，“你等著。”
    不把他的威脅放在心上，阿伽雷斯抱著書出了教室。
    法布德掏出懷表看看時間，“走吧。”
    “你的老師是誰？”法布德偏頭看著旁邊的少年。
    “是神殿替我找的導師。”阿伽雷斯頓了頓，道。
    “神殿？光明神殿？”法布德眯了眯眼，“一幫人都是光魔脈的，能教的動你也是不容易。”
    阿伽雷斯坦然道，“神殿很重視我，所以請的老師很好。”
    “不我的意思是。”法布德目光意味深長，“他們沒有把你養廢，是梅佐保佑。”
    梅佐全稱梅佐羅斯，魔法之神，學院裏就佇立著他的雕像。
    長者的目光，有種看透一切的睿智，阿伽雷斯麵上不顯，心裏微緊。
    神殿請的導師自然對他毫無幫助，不過是借口，他所學所得全來自於聖子約奈亞，但他不想讓陌生人知道他和光明神殿聖子的關係。
    一方麵約奈亞不欲張揚的性子，一方麵，是他的私心。
    冷漠的約奈亞，矜持的約奈亞，除了他誰也不入眼的約奈亞。。。
    在看不到的地方，阿伽雷斯唇角微勾。
    隻有他知道就可以了。
    再說了，隻長他幾歲的約奈亞為何有不輸導師的學識，說出來豈不令人生疑。
    法布德身形高大，低下頭隻能看到少年漆黑的發旋，見後者不吭聲，老人歎了口氣，寬大的手掌蓋在少年頭頂，“又不是逼你說。”
    黑發少年抬起頭，俊秀的麵龐白皙稚氣，烏黑的瞳仁深邃似潭水，又透亮似深礦下的黑曜石，幹淨又無辜。
    法布德自認年紀大了，抵抗不住小輩這種純粹的眼神。
    “教導你的人很好。”法布德幹咳一聲，“當然你也能在我這學到不少東西，隻要你刻苦。”
    “我自然是相信法布德老師的。”阿伽雷斯笑彎眼。
    多瑪城。
    “聖子殿下！”蓋頓侯爵神情難掩激動，遞過來一遝薄薄的紙張，“已經基本查清楚了。”
    秦瑜接過來一目十行看完，“侯爵效率很高。”
    短短幾天而已，連時間地點都查清楚了。
    蓋頓侯爵本就緊盯了好一段時間，有了聖子的線索和啟發更是事半功倍。
    “現在是關鍵時候。”秦瑜淡淡道，“貝因不足為懼，最好趁這兩日一網打盡免得再起波瀾。”
    沒有波利爾，缺乏主心骨的貝因根本成不了氣候，在秦瑜無往不利的靈識籠罩下，整個分殿的動靜都瞞不過他，貝因每次試圖聯絡城主，都會被他們暗中攔下。
    在修真界傳音符很普遍，但在亞述大路上用來聯絡的水晶球是要花大價錢的。
    “為了避免狗急跳牆，我會告訴貝因明日返程。”秦瑜指尖輕觸額角，不疾不徐，金發金眸的聖子像足了人們最美好想象中的神祗。
    他和蓋頓侯爵的來往避不開貝因，他走了也能降低貝因的戒心。
    “是，聖子。”
    經過短暫接觸，蓋頓侯爵對這個光明殿聖子愈發敬重。
    得知聖子即將回程，貝因內心是欣喜若狂的，但麵上還要表現出挽留之意。
    秦瑜動作十分幹脆迅速，一早就坐上馬車，隊伍如來時一樣，聲勢浩蕩的離城。
    蓋頓侯爵沒有去相送，他手裏捏著一個漂亮的藍色水晶球，有半個巴掌大，半透明的圓球內流淌著流光溢彩的藍色微光。
    【若有突發危機，就將它摔碎。】
    聖子清冷若月光的聲音響起。
    將水晶球收起，蓋頓侯爵神色變得堅毅。
    他和波利爾相鬥多年，不能了結也要狠狠重創一次！
    夜色漸深，多瑪城外五裏地的幽暗密林，深處生著火光。
    “聖子殿下，人來了。”侍女梅爾躬身低語。
    秦瑜抬眸，看到被火光照耀下閃爍的堅硬盔甲，英武的駿馬，還有迎麵走來的英俊男人。
    “見過聖子殿下。”萊安單膝跪地，腰間的重劍隨動作與鎧甲摩擦輕碰。
    萊安，光明神殿騎士團首席騎士，即騎士長。
    “你如何來了？”秦瑜問。
    他早就給神殿發去了信件，但並不知道來的人會是誰，隻是覺得這樣的陣仗還勞動不了騎士長。
    “聖子的安危是首要的。”經過數日奔波的萊安精神還很充沛，聲音鏗鏘有力。
    秦瑜看了看他的身後，一隊高頭大馬的騎士英姿颯爽，騎士旗幟在夜風錚錚作響。
    “罷了，你帶了多少人。”
    “應聖子的要求，不多，隻有二十人。”萊安回答。
    秦瑜頷首，“去幫忙吧，我在這裏很安全。”
    “是。”
    萊安翻身上馬，手扯韁繩，白馬長嘶一聲，騎士們絕塵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見他合上眼，梅爾悄悄退下，吩咐別人不要上前打擾。
    隻有一個蓋頓侯爵還不保險，再加上和萊安，秦瑜相信哪怕多瑪城再藏有後招，也不足為慮。
    今夜是個不眠夜。
    秦瑜仰望頭頂，茂密的枝杈間漏出幾點星空。
    嗯？
    秦瑜眉頭微皺，眸子投向黑暗裏的某一點。
    方才感到許些窺探感。。。但是沒有惡意。
    明明什麼也看不見，但沉靜的視線卻仿若實質。
    暗中的人影瑟縮了一下，良久不知下了什麼決定，輕輕踏出一步。
    秦瑜就看見一片漆黑裏首先伸出一隻腳，然後慢慢是全身，輕柔的月光籠罩下來，在對方纖瘦的身形披上一層輕紗。
    還是個“熟人”，正是離開西奧國的第一晚，紮營逮到的“小偷”。
    少年和那時沒有什麼變化，還是破舊的衣物，將腦袋包的嚴實的頭巾。
    對方顯然非常警惕，站在四五米外的地方就不肯接近了，湛藍的眼睛四處偷瞄。
    秦瑜輕聲叫來梅爾吩咐了幾句。
    少年一直緊盯著他，繃緊的身體保持著隨時逃跑的姿勢。
    梅爾動作很快，端過來放著食物的托盤。
    她也看見了那個瘦小的少年，在聖子眼神示意下慢慢接近對方，在覺得差不多的距離放下托盤，迅速後退。
    或許她的動作真的很謹慎毫無威脅，或許飄過來的食物香氣真的很濃，少年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沒有逃跑的跡象。
    “再不吃，就涼了。”秦瑜淡淡開口。
    少年喉嚨吞咽幾下，視線在對方和地上的食物之間來回遊移，終於忍不住上前，他顯然餓極了，直接坐在地上拿起來就吃，進食的動作很急切卻不粗魯。
    秦瑜平靜的看著他。
    少年的戒心非常重，從對方的一舉一動裏就能看出之前所處環境的惡劣。
    一瓶恢複體力的藥劑會比一頓食物更有效，但遠不及後者填充胃腹的滿足感。
    少年填飽肚子，看著他的眼神已經軟下了很多。
    “你有事情要跟我。。。”秦瑜想起來對方聲帶有損發不了聲音，“你若相信我，便讓我為你看一看嗓子吧。”
    他說的是大陸通用語，每個種族都有自己的語言，但除了極為閉塞的部落，很少有不會大陸通用語的。
    少年自然聽得懂，沉默了好一會，站起來慢慢走近秦瑜，用行動表示了默許。
    兩人原本一坐一站，秦瑜剛要抬手，少年似乎覺得彎腰不很舒服，屈膝蹲在他的麵前，這個角度，像極了四處流浪又怯生生想要一個溫柔撫摸的幼犬。
    髒兮兮的小臉遮不住姣好的五官，少年的眼睛形狀非常好看，湛藍的瞳色澄澈見底，仿佛容納天空和海洋。
    還是個幼崽呢。
    對幼崽，他總是有耐心的。
    秦瑜伸手，輕輕搭在對方細弱的脖頸處，引來後者皮膚一陣顫栗。
    伴隨著輕緩的吟唱，一團微光從指尖綻開，鍍在聖子的麵龐上愈發美得驚心動魄。
    總是隱痛的咽喉如被浸泡在溫水裏，前所未有的輕鬆舒適。
    太舒服了。。。
    冥想世界裏，看不見的無數白色光點在秦瑜的調動下，紛紛湧進少年體內，一切外在內在的傷害都在聖光下無聲消弭。
    少年身體一鬆，直接倒下來摔在秦瑜懷裏。
    一直密切注意的巴裏和梅爾上前，“聖子？”
    “送他去休息。”
    少年身體早就到了臨界值，光魔法的治愈傷害便讓他的身體進入了休眠。
    另一邊的蓋頓侯爵一身軍服，帶人潛伏在熱蘭托。
    不管在哪裏都會有見不得人的交易買賣，不被律法允許的珍惜貨物需要一個場所流通轉賣，熱蘭托就是多瑪城的地下拍賣場。
    有城主做後盾，必定根深蒂固。
    蓋頓侯爵知道，他不光要破壞拍賣行的舉行，還要把所有藏匿的貨物全部截下來，不能有讓人帶它們逃出多瑪城的機會！
    環形階梯狀的觀眾席坐滿了人，經過幾輪競拍，場麵氣氛已經炒熱，衣著華貴的貴婦老爺臉戴麵具，皆暗暗期待著接下來的重頭戲。
    後台推出一個巨大的，罩著猩紅絨布的鐵籠，如誘惑著人打開的魔盒。
    “讓大家久等了，下麵的貨物就是我們今晚的重中之重！”拍賣師具有煽動力的聲音通過擴音設備傳遍全場，“這些貨物，是我們曆盡千辛萬苦所得，所以他們昂貴，但是他們高傲，美麗，值得你們所有人一擲千金！”
    是他們，不是它們。
    大陸通用語裏這兩個詞是有區別的。
    隨著話音落下，猩紅絨布被一掀而下，似魅惑的女神揚起裙擺，刺目的燈光打在鐵籠裏，一片雪白刹那如鑽石的閃光。
    驚呼似波浪般響起。
    纖弱的身形，翡翠長發落在雪白的肌膚上，趴伏在寬闊籠底的人仿佛一枚輕飄飄的羽毛。
    為了讓觀者看得更清楚，鐵籠底下慢慢升起一個支台，將似乎動彈不得的人托舉而起，也讓更多細節暴露出來。
    美的不可方物的側顏，還有——尖尖的耳朵。
    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