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辦妥了嗎？”亥時，角門廊子的拐角處，一個穿著鬥篷的女人小聲問對麵一個猥瑣的小個子男人。
    “姑娘放心，都安排好了，隻要他明天上前敬香，必成事。”
    “事情辦得可幹淨？”
    “自然，小的辦事向來幹淨，這事除了我，沒人知道。”男人的口氣十分自信。
    女子遞過去一個錢袋子給那男人，男子顛了顛分量，確實不輕，然後笑嘻嘻地揣進了懷裏。
    “好了，你且去莊子上做事，等風頭過去，自會調你回府。”交代完畢，兩人就散了。
    暮雨院裏，主人房間的燈燭還亮著，招財小心地幫剛沐浴完的公子擦拭著長發。剛出浴的美人，麵色紅潤，眼裏還泛著水汽，嘴唇紅豔得仿佛要能滴出血來。招財一邊伺候著主子，臉都跟著紅了，他們家主子實在是太好看了，就連他這自認為不好男風的半大小子都覺得自己的心思不定了。
    暮雨手裏拿著賬冊看著，自從鍾掌櫃發現了他有神算的強大技能之後，很快就散播給了其他商號的掌櫃的，然後這些賬冊就在施錦程默許的情況下鬼使神差地全都跑到了邱暮雨的桌上。要說施錦程不是白撿到了一個得力幹將，誰信呢？一下子分擔了他很多工作量，這種快感隻有施大老爺自己體會了。
    不過話說回來，施錦程確實是默許沒錯，但是可沒有讓各個商號什麼賬冊都往這兒送，施乙自然也是控製好數量的，唯恐累著他們家五夫人。可是各個商號裏頭的那些老掌櫃的一個個多油滑啊？都是偷偷塞給邱暮雨把關的，因為暮雨和善呐！以往施錦程查賬，他們都哆嗦著咧，要是出一點小紕漏，就夠他們喝一壺。邱暮雨的出現，無疑大大緩解了他們的壓力。
    暮雨揉揉太陽穴，“什麼時辰了？”
    “主子，已經是亥時了。”
    以往這個時間，本該就寢了，隻是施錦程還沒有回來。下午的時候施錦程是交代過暮雨說可能會晚些回來，故而暮雨才一直等著。
    “都這個時候了啊……灶上的湯可還溫著？”
    “一直溫著的，公子，老爺回來了就能喝上。”
    暮雨點了點頭，放下了手裏的賬冊，站起身披了件衣裳就走到了窗口。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習慣了那個男人在他身邊。起初的畏懼，也演變成了一種類似依賴的情緒。男人雖然嚴肅，但是卻給了他很大的安全感。跟著施錦程，暮雨學會了很多東西，施錦程沒有將他拘於內宅，而是讓他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能，展示自己的才華，讓他有尊嚴地活著。能這樣亦師亦友地相伴著，這樣的時光讓暮雨很是珍惜。
    暮雨站在窗口看著天上的月亮，靜靜地想著這段時光，竟然出了神，一陣深秋的寒風襲來，也全然忘記了寒冷。
    施錦程一進小院子的時候，就看見美少年正站在窗前，用那含水溫婉的目光盯著夜空的一輪彎月。長長的頭發肆意散在肩上，皎潔的月光給整個人鍍上了銀邊。那是一幅何等唯美的畫麵，一時間竟然施錦程看呆了。胸口有什麼東西一點點爆炸開來，由小變大由緩變疾。有那麼一瞬間，施錦程冒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他想把這畫一般的美人圈禁起來，就讓他一個人欣賞，任他一個人隨意疼寵直至毀滅。
    “老爺。”暮雨看見了施錦程，從窗前忙挪步到了門口。
    暮雨的聲音把施錦程從自己那略帶殘暴的可怕念頭中拉了回來。暮雨穿著一身褻衣褻褲，披著長袍就跑出來了，臉上掛著小狗看見主人回家的那種喜悅。
    施錦程皺皺眉，隨手解下了自己的披風圍在了少年身上，“多大了，怎麼這麼唐突就跑出來了？”
    “丫鬟都被我遣回去歇著了，沒人看見。”顯然暮雨是誤會了施錦程的話，以為施錦程皺眉是看他衣冠不整。
    “夜這般涼，露水又重，染了風寒如何是好？”說罷，施錦程便拉起暮雨的手快步往回走。
    少年的手摸起來沒有看見的那樣嫩生，因為他在蔣家的時候沒少做粗活的緣故。不得不說，這雙手的手感比起幾位夫人實在差得遠，可是施錦程捏著暮雨的手卻是前所未有地貪戀這種觸感。
    招財很識相地去小廚房端補湯和點心，房裏就剩下了他們倆。
    施錦程看著桌上的一摞賬冊，皺眉，“怎麼這麼多商號的賬冊也送到你這來了？你竟這麼晚還在看這些？”
    暮雨聽出了施錦程語氣中的不高興，想想那些掌櫃的小心翼翼偷偷塞給他賬冊的樣子，心道不妙，怕是要給那些掌櫃的惹麻煩了。惹誰也不能惹施錦程啊！晚上晚飯的時候他聽說了四夫人李氏被罰的事情，知道施錦程這是因為今天的事情處罰李氏了。如果那麼多商號掌櫃的因為此等小事被老爺責罰，那自己豈不是成了大禍害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暮雨就是知道，施錦程會因為給他出頭而去責怪旁人，真不是他托大，自以為是，隻是一種篤定的直覺。
    “是我想要跟各位掌櫃的學些東西。今日是在等老爺回來，左右閑著無事，就拿過來看看打發時間。”
    “你還在長身體，莫熬壞了眼睛。”
    暮雨暖暖一笑，“怎麼會。老爺你看，這夜明珠真是好東西，我是第一次見，沒想到夜間這麼亮。”暮雨故意拿牆上的四顆夜明珠扯開了話題。這四顆夜明珠是老祖宗讓施乙從庫房裏找來給暮雨玩的。
    “這夜明珠還是前年老太爺大壽，太子送給他的賀禮，沒想到老太爺竟送給你了，足見他很喜歡你。”
    暮雨聽了這話，眨眨眼，想起了老頑童下午跑來討吃的時的模樣，不由自主笑了起來，為了吃，這位老太爺還真是下了血本。
    “有甚樂的？說來聽聽。”施錦程見少年笑的開心，語氣和表情都跟著軟了。
    暮雨把下午的事情都說給了施錦程聽，聽罷，施錦程竟也揚起來一個淡淡的笑容。這個笑容正巧被送夜宵的招財看見，當時還吃了一驚，原來這位大神也是會笑的啊。
    “老爺，喝完雞湯暖暖身子。”
    施錦程接過湯，慢慢喝著。裏麵放了幾味藥材，但是因為佐料放得好，湯燉得火候恰當，竟也喝不出藥味兒。
    一碗湯下肚，整個身子都暖了起來。像這樣貼心的伺候，那幾房夫人倒是也都做過，隻是沒有此時此刻這麼熨帖的感覺。施錦程不知道，如此差別的感受，隻是因為對象不同罷了。
    吃過了夜宵，施錦程去沐浴。邱暮雨就將夜明珠小心翼翼地收進盒子裏，不收不行啊，太亮了。而後，暮雨又趕緊將賬冊都規整到了盒子裏，省得施錦程洗過澡出來時，看見賬冊又想起來懲罰人的事情。其實暮雨不知道，施錦程在事後還是嚴厲地“找茬”了。
    正所謂食不言寢不語，吃飯的時候不說話也就不說話了，但是躺在一張床上的兩口子，有幾人能真不說話的？施錦程話很少，但是每到跟暮雨躺在一張床上的時候，他總是不由自主地要說幾句話。幾乎每晚都如此，就好像不說那幾句話，施錦程就無法安眠一般。
    “祭祖的程序可都省得了？”
    “省得了，施總管教得很細。”
    “嗯。”
    “嗯……老爺，是不是祭祖結束後，我就可以回譚陽了？”
    “你很急著回去？”黑暗中的施錦程皺了皺眉。邱暮雨來府裏三天，從老到小都過得活泛了，連帶著一些下人們似乎也比以往有生氣些，黃氏過世的沉重氣氛也淡了許多。施錦程很享受暮雨在他身邊，心裏有一份惦念的感覺很微妙。所以，當他聽到暮雨說離開京城的這句話時，心裏很是不舒服。
    “不……不是著急，隻是有點惦記家裏。”
    “這不是家？”暮雨看不見，施錦程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不是的不是的，老爺我不是這個意思。”暮雨一著急，趕忙坐了起來。
    施錦程沒有料到這孩子還挺敏感，也跟著坐起身子，伸出一隻手搭在暮雨的肩上，“緊張什麼，我又沒有責怪你。”
    “我……我……我隻是有點擔心外公外婆……對不起老爺，我剛才說錯話了。”
    “不怪你，這個宅子的確不太像家。”
    暮雨連忙擺手，“不是的不是的老爺，這裏很好，老祖宗慈祥，孩子們可愛，下人們恭順。”
    “還有呢？”
    “還有……還有……沒了……”暮雨吞吐了半天，的確是沒什麼了。
    施錦程的臉徹底黑了，如果不是屋裏太黑暮雨看不見，恐怕這少年非得嚇個魂飛魄散。
    “我呢？”施錦程忽然問道。
    “啊？”暮雨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施錦程的意思。
    “沒什麼，睡吧。”施錦程躺下了，他傲嬌了，不開心了。
    過了一會，暮雨才將將反應過來施錦程的話。“老爺很好，老爺是最好的。”暮雨這話說得十分篤定，事實上他也確實是這麼想的。聽了這句話，施錦程的心情才多雲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