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楚然回到樓上臥室，關了燈躺到床上。這棟二層小樓是奶奶給他留下的，每到寒暑假，楚然都會回來住上一段時間。
    今天是他回來的第三天，然而他的世界觀已經被刷新了不止三遍。
    他的確撿到了一隻人魚，準確的說是鮫人。
    而且那是一隻很蠢很逗比的人魚。
    好養活，不挑食，喜歡魚湯。
    還說自己無家可歸，硬要留下來。
    還給他發了張好人卡。
    ……
    想到這點楚然便十分無語——他二十年的短暫人生中，竟第一次被一個非人類發卡。
    早知會撞見諸多世事，當初何必要出門。QVQ
    話說，今天出門是要去書店買資料來著。楚然忽然想起了剛才被遺忘的正事。
    冰箱裏也已經被莫裏斯清空了大半，明天得去趟菜市場。
    還有……
    ……
    …
    `
    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楚然漸漸墮入睡夢。
    夜深，風漸起，衝進半開的窗戶內，攪動著屋內的黑夜。樹影編織著窗外的黑暗，跟隨著風左右搖晃，發出沙沙的響聲，陰沉而壓抑。
    楚然睡得迷迷糊糊，挪動著身體翻了個身。半夢半醒間，隱約聽見一個悉悉索索的聲響由遠及近緩緩傳來，其間還摻雜著些許噼裏啪啦的東西倒地的聲音。
    楚然被這些雜亂的噪音吵醒，困倦雙眼微微睜開，卻突然看見床邊有個黑漆漆的人頭正趴在那裏，長長的頭發披散下來，雙手還緊緊扒在床邊。此刻，一雙幽幽散發著藍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楚然頓時被嚇得睡意全無，慌忙坐起身，抱膝踡坐在床尾，驚恐地盯著那個黑漆漆的身影。卻見那個東西將頭慢慢轉向他，發著藍光的眼睛緩緩向上移動，最後對上了他的雙眼。
    楚然的恐懼值幾近爆表，心髒都快要飛出來。正當他要大喊出聲的那一瞬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幽幽地從對麵傳來。
    “小然然……”
    楚然頓時愣住了：“莫裏斯？”
    那個聲音飛快地應了聲。
    楚然伸手打開了床頭燈，柔和的燈光映亮了某隻人魚的半邊側臉。
    “你怎麼在這？”
    莫裏斯結結巴巴地解釋：“那裏很冷，很空，很黑，一個人很可怕……”
    楚然正想長長舒口氣，卻忽然意識到一個嚴肅的問題：“你是怎麼上來的？又怎麼知道我在這個房間？”
    “爬上來的。”莫裏斯說，“我的嗅覺很靈敏，能聞到小然然的氣味。然後就順著氣味爬到這裏來。”
    楚然聞言一愣，連忙看向莫裏斯的身後，一道鮮明的水漬從門外蜿蜒而來，最終停在了莫裏斯的身下。
    ……
    楚然完全不敢想象樓下的現狀。
    他黑著臉走下床來到門外。打開走廊上的燈，果不其然，隻見一道明亮的水漬從浴室愉快地走出來，所過之處如風卷殘雲般，一片狼藉。
    好想把這貨砍成一千段做成魚湯。
    此刻楚然的內心已經不能用憤怒來形容，他嚴重覺得答應讓莫裏斯留下來是個十分錯誤的決定。
    “莫裏斯。”楚然轉過頭，臉越來越黑，“以後沒我的允許不許出浴室！”瞪了莫裏斯一眼，轉身往樓下走去。從沒見過楚然這等表情的莫裏斯立刻噤若寒蟬。
    然而剛剛邁開兩步，楚然卻覺得腿上突然傳來一股重量。他轉過頭，卻見莫裏斯死死抱住了他的右腿，不讓他離開。
    “你幹什麼？”楚然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不明所以。
    莫裏斯揚起頭，水藍色的眸子裏亮晶晶地，似乎有淚花在轉。某隻金發藍眼的人魚一臉委屈地說道：“我錯了，小然然別丟下我。”
    楚然頭上頓時拉下三條黑線，這個被棄怨婦的既視感是鬧哪樣？
    “放手，我去樓下收拾東西。”楚然壓抑著瀕臨爆表的怒氣值，他保證，如果莫裏斯不肯放手，他一定會衝下樓，去廚房裏拿菜刀。
    見楚然麵色不善，莫裏斯隻得默默放開了手，表情仍是一臉委屈。
    楚然來到樓下，拿起掃帚拖把開始打掃，完全無視樓上莫裏斯求解釋求原諒的眼神。他窩著一肚子火從浴室一點點打掃過來，掃到樓梯口時，卻不由得吃了一驚。台階上，幾顆露出頭的釘子被染滿了鮮紅的血液，殘缺不全的藍色鱗片看起來十分淒慘。那些反射著淡淡藍光的鱗片，伴著血跡，隨著水痕一路向上，最後消失在樓梯的最頂端。
    他連忙抬頭，莫裏斯正默默地看著自己，表情依舊是一臉的求解釋求原諒。
    楚然歎口氣，放下掃帚轉身到電視機櫃裏找出醫藥箱，提著上了樓。
    他單膝跪在莫裏斯麵前查看莫裏斯的傷勢，修長漂亮的藍色魚尾上，幾道鮮紅的傷痕觸目驚心。
    楚然打開醫藥箱找出了碘酒。不知道這種治療人類傷病的東西，對人魚管不管用。
    “小然然，那是什麼？”看著楚然拿著蘸了紫黑色藥水的棉球靠過來，莫裏斯下意識向後縮了縮，眼底有麵對未知事物的恐懼。
    “碘酒。”楚然解釋道，“人類擦傷後用的東西，不知道對你管不管用。”
    莫裏斯明白過來楚然是想給他治療，於是連連擺手說：“不用不用，這點小傷一會就好。”
    像是要驗證他的話一般，楚然低頭再看，莫裏斯的傷果然沒有剛才那樣嚴重了。
    因為是人魚，所以愈合能力也很強嗎？楚然想。但是仗著愈合能力強就隨便亂跑，都受傷了也都不管，也太亂來了。
    楚然歎口氣，無奈道：“真是敗給你了。你剛剛找我做什麼？”
    “不想一個人帶在那裏。”莫裏斯抬手指指浴室，“那裏很可怕。”
    “所以你想跟我一起睡？”楚然問。
    莫裏斯迅速地點點頭，眼神裏滿是期待。
    楚然思考片刻，起身下樓。但剛邁開兩步又被莫裏斯一把抱住。
    三條黑線從楚然頭上滑落。“你又要幹什麼？”
    “小然然別丟下我。”莫裏斯一臉的無辜加委屈。
    楚然冷聲道：“想跟我一起睡就放開。”
    聞言，莫裏斯隻得瑟瑟地放開了手。嗚……小然然好可怕QAQ
    莫裏斯乖乖地呆在走廊上，一動也不敢動。然後看見就楚然從一間屋子裏拖出來一個不明物體，安放到客廳裏。接著找來一個長長的管狀物連接上，不停地按壓。過了一會兒，那個東西就像被施了魔法般膨脹成一個水池的形狀。
    莫裏斯驚奇地看著這一切，喊道：“小然然，那是什麼？”
    楚然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找來水管給充氣遊泳池蓄上水，然後抬起頭問他：“你能自己下來嗎？小心台階上的釘子。”
    他點點頭，爬到樓梯邊，小心翼翼地往台階下挪。然而樓梯上水漬未幹，盡管已經十分小心，莫裏斯還是一個打滑，徑直滾了下來。
    聽見噼裏乓啷的聲響，正在低頭收拾水管的楚然心下一驚，連忙跑過去查看情況。
    莫裏斯並沒有什麼大礙，不過好像磕到了腦袋，此刻正揉著被磕到的地方直喊疼。見他沒事，楚然鬆了一口氣，然後費力地抱起莫裏斯，將他放進了遊泳池裏。
    他捧起一抔水，驚喜且好奇地看著這一切。楚然拿起拖把，繼續打掃著剛才莫裏斯弄髒的地方，給他解釋道：“這是充氣遊泳池，我小時候用的。臥室裏放不開，等會我把枕頭拿下來就能陪你睡了。”
    聞言，莫裏斯不免一陣感動：“小然然真是個好人。”
    “……好人卡就不要了吧。”他默默吐槽。
    楚然從臥室裏拿來了枕頭，關上燈，背對著莫裏斯躺到了沙發上。
    莫裏斯躺在遊泳池裏，呆呆地看著漆黑的天花板，眼神卻沒有焦距。屋外灑下的月光，映亮了他海藍色的眸子。看著眼前的黑暗，他像是陷入了什麼久遠的回憶，忽然間緩緩開口，清亮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遠方傳來，帶著一種莫名的落寞。
    “小然然，你知道嗎？我小時候是獨自一人在深海長大的。那裏很黑，很冷，還有很多可怕奇怪的生物。我躲在一個小山洞裏，肚子咕咕直叫。想出去覓食，但洞外麵時不時就會閃過詭異的綠光，那是一些生物的眼睛。”
    莫裏斯不停地說著，像是說給楚然聽，又像是說給自己。銀亮的月光在他的眸中不停流轉，襯得他的麵龐愈發動人。
    “那段日子是掰著指頭數著，一天天熬過來的。回到族裏後，我就發誓，再也不要獨自一人。那種孤獨寂寞的感覺，實在是太可怕了。”
    獨自一人嗎……
    楚然聞言沉默了。獨自一人的感受，他又何嚐不懂。
    日日被關在自己的小屋裏，屋外是父母無休止的爭吵。沒有人教他要怎麼做，沒有人告訴他應該怎麼辦。那段黑暗的時日，是楚然這輩子都不願再記起的回憶。
    “回到族裏的日子就好過多了，吃住都有了保證，更重要的是有了朋友，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轉過頭，晶亮的眸子看著沙發上那個側臥著的背影，笑著說，“不過來到人類世界純屬是個意外。但是……能遇見小然然實在是太好了。”
    楚然注視著屋內黑夜，默默地聽著，沒有回答什麼。
    “小然然。”
    “嗯？”
    “謝謝。”
    楚然一怔，隨後旋即道：“沒什麼好謝的，快睡吧。”
    “嗯。”莫裏斯乖乖應了聲。然而剛剛閉上眼，就聽見楚然說：
    “明天給你做魚湯喝。”
    “真的！？”莫裏斯突然從水中坐起，帶起了嘩啦的水聲，眼底裏滿是興奮。
    “再不睡就不給做了！”
    聞言莫裏斯立刻閉嘴，連忙躺回去乖乖睡覺。
    聽見身旁漸漸響起沉穩的呼吸聲，楚然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忽然覺得，有這麼條人魚陪在身邊，似乎也不是件壞事。
    

    作者閑話：

    一聽見魚湯，正經不過三秒（扶額）
    新人新文求指點求關注求收藏QVQ
    放個小劇場，撒點小糖~~
    【小劇場】
    莫裏斯：小然然，過來過來。
    楚然：幹嘛？
    莫裏斯：（忽然吻上，將嘴裏的糖度過去）
    莫裏斯：（放開，笑看著他）
    楚然：（臉紅，別過眼去）這糖一點都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