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屍宴(七)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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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生命,仿如風雨飄搖中,懸於林葉之間的一根蛛絲;顫顫巍巍,晃晃悠悠,隨時麵臨斷掉的危境。
    我,阻擋不了狂風淫雨,也不甘向命運低頭。心中明白,繁華幻象,如光如電,轉瞬即逝;終為炮影。但,說實話,我還真沒打算過,讓自己的生命,終結在眼前這場水月鏡花之中。
    物來則應,去則不留。
    乏善可陳的一生,說來也沒什麼值得好留戀的。我舍不下的,究竟又是些什麼呢?如果今生注定了飄泊不定,未有歸處;倒不如,現在撒開雙手,亦是一個相對圓滿的結局。
    我,此番作想。
    杜采修,說:我,不是什麼杜家的大小姐。我,隻是杜家好心收留的一條逗趣,解悶的小狗?!為什麼,他要說這些話來辱我?欺我呢?甚而是,對我痛下殺手,毫不念半點姐弟之情。
    從頭到尾,我都沒得罪過他,也沒傷害過他。我,連同他有限的幾次見麵,也數不滿十個手指頭。可他,對我恨之入骨的憎怒,卻像是有著血海深仇,隔世夙怨。難道,他的所作所為,單單就是因為對采揚心懷不滿?對大哥傷他的懷恨在心嗎?而在我的身上,轉嫁了全部的恨意?!
    他,一個青蔥少年;哪來的那麼大的怒氣和怨氣呢?不僅會用虐--待動物來泄憤;以至於,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親手殺我?!
    我看不懂,我想不通。
    他會嗎?他會真的動手殺我嗎?
    奮力地睜大,就要突出眼眶的雙瞳:淒淒水霧中,驚見杜采修,紅潤略顯青澀的小臉上,猙獰到扭曲的笑容……。我便知曉了,他,真的會下得了手。
    狗繩,越勒越緊,卡住脖子,悶疼到窒息……。
    我的瞳孔,在無意識的放大,視野空蕩。雙手,無力地抓著繩套,徒勞地張大了嘴巴,努力吸進哪怕是最稀薄的一口空氣……。可憐的是,這點小小的垂死之爭,似乎也越來越難辦到。
    我要死了。在今天,弟弟的大喜之日。
    死在一場繁華旖旎,舞興歌揚的盛宴背景之下;應算是“死得其所”,可謂俗豔。
    我,自我解嘲地想。
    就在我,幾乎對生與死,不抱有任何幻想,采取聽之任之的態度之時;杜采修,好心眼兒地低下了頭,看了看我苦苦掙紮得不堪的麵容:竟,自綻放出堪比“惡魔附身”一般,純潔又險惡的笑容來……。聲音,如施了法了咒語,一聲聲,鑽進耳道:
    “……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他,輕笑,像羽毛輕輕刮過心尖兒,帶來一陣與環境很不協調的酥癢感:“告訴你,你的弟弟——杜采揚,是這個世界上最虛偽,最卑鄙的人!我的惡毒,不及他的百分之一。要說我毒,那也是跟他學的……。最可笑的是,你還把他當成個好人?他,要是不無恥地犧牲了你,自己又怎麼會順順當當地爬上今天的位子?!幸虧,你是個瘋子;你要是不瘋,這輩子,你可怎麼活呀……。。”
    這些不著邊際,聽不出邏輯的話,一字一句,猶如重錘,結結實實地擂在我的心上!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也理解不了他話中所含的真實用意。可我,深深地感受到,這一番話,對我造成的震撼有多大;幾乎,掩蓋了來自死亡的恐懼!
    我的弟弟,絕不是他口中所描述的那種人!
    采揚,那麼在乎我,那麼心疼我;不可能為了達到,坐上杜家主事人的目的,而去選擇犧牲我的人生!他得到的一切,全是他發奮圖強爭取而來的;裏麵,就算有些不太光明的手段,也不會是盡做了傷天害理的勾當。
    杜采修,你太有心機了,也太卑俚下作;在我臨死前,也不忘潑采揚的髒水。在我心口窩上紮刀子,讓我即便是死了,也死得那麼苦痛,那麼糾結。
    這個少年,實在太可怕了。
    他的腦子裏,除了陰謀算計,機巧心腸;還有別的嘛?這與他的年紀,沒有一處相稱的地方。我得恭喜四叔了,在他的苦心栽培之下,終是培養出了一個目空一切,胸懷膽略,卻也狼子野心的;完美的杜家繼承人!
    “你---撒---謊!”我,已經氣竭。幹瞪著眼兒,恨恨地瞪著他,用盡我全身所剩不多的力氣,把我對他枉費心機的蔑視,表達得清晰明白。
    “哈哈……。”杜采修,像看傻瓜似的,望著我;臉上的笑意,帶著廉價的同情。他,假模假樣地歎了口氣,才說:“要我怎麼說你呢?!我可愛的‘姐姐’——活到了你這個份兒上,也真是夠可憐的了。我好心告訴你真相,不過是想讓你死得明白點兒……。別到了陰曹地府,哭都找不門兒去。”
    “我,不信你……。死,也不會信你……。”我,咬緊了牙,強忍著快要被勒斷了氣管的疼痛與無望;吞吐著幾個堅定的字眼兒。
    我得承認:他,打擊了我。十分有效的,刺痛了我的心。可以說,是粉碎性地摧毀了我,一直堅信不疑的認知!轉念又想,終歸是將死之人了,也不想如了他的意,助長了他的氣焰。
    “那,又有什麼關係?……。”杜采修,冷笑著,淡漠地說道:“反正,你是個死人。”
    他的話音,甫一落地——手中的繩子,又繞著我的脖子,纏了一周;雙手,同時往外,死死一拉:立時,雙眼放白,眼珠上翻;空氣,被強硬地阻隔在了鼻腔之外。
    頸上,疼得肌肉在斷裂,像是要折了。
    “呃……。”
    我,被迫仰起頭顱,眼球突出;喉頭,發出啊啊,猶如斷了弦兒的破敗之調——那是,死神降臨之前,身體本能釋放的最後的一點兒生氣。
    視線,漸次朦朧……眼前,一幕一幕,閃現的,是恍如前世一般難懂,陌生又熟悉的畫麵——花間柳下,追趕著彩色皮球,嬉笑的孩子;回廊內,葡萄架下,一臉疏離而冷淡笑意的婦人,在靜靜地品著一杯花草茶;看起來也無風雨也無晴。
    陰冷逼仄的樓梯口,一雙無形的大手,拉扯,撕拽著那個啜泣的孩子;試圖將他推進一個黑暗得,望不到盡頭的空間之中。他,怕得戰栗不止,淚流滿麵,卻不敢哭出聲音……。。一個回頭,忽然看見一雙烏溜溜的眼眸,閃出一星點的光亮;很快,膽怯地隱藏了。
    不要丟下我……。救我……求你了……不要丟下我……。
    是那個孩子在哭求?還是我,彌留之際的呼救?我,錯認了時空,也錯認了前世今生。
    確實,是要死了的。死亡的幻覺,都這樣真切。
    人,總有一死,終歸此道。
    諸行無常,一切皆苦。諸法無我。寂滅為樂。
    魂魄似煙,身如蒲柳;隨風蕩蕩,搖搖;即將身死神滅之時——隻覺得,身後,手腕上一股子銳痛;好似,被什麼東西生生切開了皮肉:血肉飛濺,繩索剝離!
    原來,死亡,也避免不了紮實的皮肉之痛。
    脖頸上,繩套一鬆:身子,歪歪扭扭地匍倒在地。
    我,又感受到呼吸的順暢。視線,也在逐步的開始聚焦……。
    耳邊,拳風淩厲,聞得一聲嚎啕慘叫——那叫聲,聽起來分外刺耳,不像是人類所能發出的音調。
    “啊!啊!混---蛋!”
    是杜采修?一邊在痛叫,一邊在嘶吼地罵著。
    我,軟倒在地,恍恍惚惚可見:一抹矯健的身影,飛身一腳,把杜采修踹倒了;然後,足下一抬,狠狠地踩在了他,那條受了傷的殘腿上。
    杜采修,無法起身,痛得哇哇怪叫。嘴上,還止不住的哭罵叫嚷。脫口而出的咒罵,很是缺乏新意,罵來罵去不過是在問候我們共同的祖先,和他的所有至親。這個時候,他的歇斯底裏與無理取鬧式的哭叫,倒有了幾分他這個年齡的孩子,撒潑耍賴的樣子;意外地與他的實際歲數,契合不已。
    “媽---的!那些廢物都死了嗎?你們,給我滾進來!”杜采修,惱羞成怒,像個潑婦似的不計形象,嘴上罵罵咧咧:“你能拿我怎麼樣?啊?……。我,不怕這個。別叫我逮著機會,要不然我一定要殺了你……”
    到底,是一棵在溫室裏長大的花朵,沒吃過虧,沒受過挫折。連審時度勢的基本能力,都不具備。身處不利的情勢下,一點兒不懂得服軟,藏鋒;還口出狂言,要打要殺;真不怕,對手先下手為強,永絕後患嗎?
    救我於危難的這位,聽完他的叫囂,隻是沉沉的一樂——揮起拳頭,迎著杜采修的麵門,就是一記利落的秋風掃落葉:“呼”地一下子,那狂妄的少年,悶聲不響地倒了下去……。沒了聲音。
    暈了?!
    “你……。是誰?……。。”
    我,驚嚇過後,全身無力;微弱的氣息,顫抖地問道。
    他,聞聽;扭回身,一個箭步,跑到我的身邊——一把,將我攬在了懷裏。
    溫熱的體溫,通過肢體的接觸,傳導到四肢,漫至身體內外;好似,一場杏花微雨,滋潤了差點幹旱枯死的生命。
    我,真正的意識到:自己,還活著;又一次回到了人間。
    強勁而有力的心跳,砰砰地震顫著耳膜心間;聽著,令人分外的安心。
    “小若,你還好嗎?……。。大哥,來晚了……。”浸透著滿滿憐惜與疼愛的言語,脈脈傳進心腑。
    “大哥!”我,乍驚乍喜地,瞪大了眼眸;冷不防,淚水,潸然落了下來。隻差那麼一點點,我便與大哥,陰陽相隔,一世不見了;怎能不讓人,喜極而泣呢?!
    大哥,把我擁我更緊了些;柔聲安慰著:“乖了,別怕。已經沒事了……有大哥在,不會讓人傷到你的。”
    我,嗚嗚咽咽,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害怕;“我,剛才很怕,很怕……我怕,我會死。我沒想到,他會想殺死我,他要殺了我才甘心……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和揚揚了……。”
    “這個杜采修,不但沒吸取半點教訓,還動了這樣的心思……。那,就不能怪我,不講情麵了!”大哥的手,溫溫柔柔地撫過我的麵龐,像是四月裏,落絮輕沾的風;口中,卻吐著與之相反的,陰寒至極的話。
    

    作者閑話:

    加班到很晚,才更文。作者也算是盡力做到按時更文,好對得起看文的小夥伴!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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