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絕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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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不抱希望的時刻,痛苦常是意外的寬慰。”
迫在眉睫的局勢,已經容不得我考慮自己是不是有點不自量力的問題:握緊手中的鋼製吊架,使出渾身的力氣,向那個人的後腦砸去——隨著金屬與肉體碰撞的悶響,我,被震得手臂發麻;那人,紋絲未動。
啊?!這是什麼情況!對手,太強悍了。
我,以卵擊石地打斷了人家的好事。他,回過頭,惡狠狠地瞪著我;似乎我在他眼裏,是一隻微不足道,嗡嗡亂叫的蚊子,恨不得一巴掌將我拍死在當場。
我注意到,他手上的力道,可並沒有鬆下一分一毫。我的同伴,麵部憋得由紅發紫,做著殊死的抵抗。
我,吃力地揮舞著稍許麻痹的手臂,發起新一輪的攻擊!隻有這隻手還好使,能迸發出的能量卻十分有限。
瞄準對方的腦袋,用力擊打下去——在我看來,無論他現在是人是鬼,還是單純的“行屍”;總歸,頭部肯定是最致命的弱點。別的,我可真沒把握。
這一回,這具“行屍”沒有那麼大度了。他像是被激怒的一頭獅子,發出淒厲的長嘯;抽出一條手臂,迎著我的進攻,正麵砸上來——仿佛,是和一場摧枯拉朽的龍卷風做了一次親密接觸,手中的吊架,沒有一點餘地狂卷而飛;我整個人,也隨之被無情地甩了出去。
身體,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感覺自己腹腔裏的髒器,都像摔碎了似的,翻著個兒地疼。尤其是四肢,更像是散了架子的稻草人一般,破敗零落,慘不堪言。
這種,喪失了肉體知覺的“怪物”,果然不是普通人,徒手空拳可以對付得了的。
難不成,偏得飛機大炮來了,才能收拾得了他們?
若是等到那個時候,眼下我們兩個就得成了他的口中快餐,手下冤魂。
當然,我還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吃人”的癖好。
或許,我在他的眼裏,實在算不得一盤“大菜”;又或許過低的武力值,令他不屑一顧;反正,我讓人打趴下之後,他的注意力又轉回了我倒黴的同伴身上。
由於我的從旁協助,剛獲得一絲喘息機會的夥伴,再一次陷入了生死邊緣的搏殺之中。
在我的眼底,明晃晃,刺得雙目生疼的耳機線,越絞越緊;同伴拚命相抗的扭曲麵目,與痛苦呻—吟的單音,令我頭痛欲裂,心若油煎……
說不清楚,後來的事情是怎樣的發生的:恍忽之間,靈魂深處的某一個角落,被一種無從解釋的神奇咒語打開了封印——一個埋藏在身體裏麵最隱蔽的一隅,猝不及防地炸裂;天賦所賜的特殊力量,瞬間刺激著大腦,仿如一股電流,奔向身上的各條神經線與血管,充盈著四肢百骸。
一種尤為強大的,和不可抗爭的力量;在不斷侵略,幹擾著我的意念。
統治我身體的人,不再是我自己,是另外的一個人。
那個“我”,壓低了聲線,醇厚如老酒的音色,悄聲對我耳語:“好孩子,我會保護你。現在,由我來擔當你……。”
於是,我知道,從此刻起,我要被另一個靈魂主宰。我很驚慌,很畏怯,也很難已置信;又無能為力。
不管願意與否,我,乖乖地交出了身體的控製權:意識清明,然而身不由己。
他,太強大。我,不是敵手。
我,看著“我”,若無其事地從地上爬起來,站直了身體,像一個男人一樣挺拔。眼裏,一潭幽深,清冷的水……嘴唇,輕抿,彎起一角,那是我從未見過,示範過的冷笑。
我,清晰地通過心魄的眼睛,看清了與我重疊交映的眸子裏,詭異跳躍的一絲邪氣。
“我”,衝了過去,從後麵一把抱住那個人——身體,好像注射了什麼特別的藥物,恰如大力水手附體一樣,把人死死箍住。對方,才想要拚力掙動,我的一隻手,已經趁機卡住了他的脖子。然後,原本受傷不能動的另一隻手,如幽靈上身;快速,精準地掰扯著他的頭顱:短短一錯眼的功夫,他的脖子,讓“我”扭斷了。
“我”,神態冷淡地鬆開了手。那個人,無聲無息,如一片輕飄飄的葉,滑落在同伴的身上。
我的同伴,驚愕的嘴巴,能放得下一枚天鵝蛋。他的表情,充分解讀了什麼叫做“瞠目咋舌”。滿眼的十萬個為什麼,滿眼的見證了奇跡的時刻。
他,支起身子,目定口呆地望著我,呈現出一副在他身上少見的“木雞之態”。那眼神,好像我是從外太空直接空投到這裏的救兵一樣,複雜得一言難盡。
良久,他終於從震驚中醒過神兒來,厭惡地扒拉開倒在身上的死屍,一貫滿不在乎的笑容,又意氣風發地返回到了他的臉上。
他,收拾收拾弄亂了的衣服,拍拍上麵沾染的灰塵,滿麵堆笑地走上來。這一次,他那怎麼看都有些勢利的笑臉,明顯帶著奉迎的意味。
我想,這下子,他大概得重新估量我的價值了。
隻有我自己知道:站在他麵前的“我”,已經不是本來的那個我了。
“喂,看不出來啊,你小子潛能很大啊!”他,又嬉皮笑臉開了,說話也沒個正形。
“我說,你是‘練家子’出身?身手夠利落的!有這個本事,怎麼還不顯山不露水的,裝低調啊?害得我差點讓那家夥勒死了,你是故意的嗎?!”
我,暗中收屈。你以為我想啊?我若是真有那個能耐,至於困在這裏嗎?目前,讓人霸著身體不得自由的又不是你,而是我啊。你,還有道理凶,我才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好不好?
這個人,別看長得人模人樣,足夠亮眼;就是嘴碎得叫人無法忍受。不曉得,深沉的男人,更有人格魅力嗎?他一定,不懂什麼叫做“沉默是金。”
說實話,我從小到大,也沒見過這麼聒噪的人。
見我幹瞪著眼,不說話;他好像滿腔的憤憤不平也發泄得差不多了。眉眼彎彎,倒是很好地恢複了活潑的舉止;不得不感佩,他那個不愛記仇,且天生樂觀的好性格。
“嘿嘿……。”他對我笑,笑得像是得了手的小偷:“覺得理虧了吧?對不住你的救命恩人吧?!好了,你放心,我大人不記小人過,決定原諒你了。”
我在心裏翻著白眼:誰理虧了?你應該感謝我才對,我哪裏需要你的原諒?好吧,我就看你自娛自樂好了。
他,甩了甩額前的劉海,搖頭晃腦的,帶著幾分狡猾的可愛。
“給句話好不好?你,悶得我快抓狂了!對著一個不說話的人,我的日子跟地球毀滅了,沒什麼區別。”他,直視著我的眼,在我麵前擺著手;好似要親自驗證一下我到底是不是一個白癡,話裏是快要溢出來的抱怨。
“這是鬼上身?還是癡呆症啊?怎麼不理人?難道……你是間歇性的暴躁症,外加精神失常?!”他,一邊發揮著超級無敵的想象力,一邊絮絮叫叨叨,說得不亦樂乎。
我,卻感覺:身上的力氣,在一點一點地抽空;神智,在一點一點地由外力的強製作用下在消散……有什麼東西,抑製著我的大腦神經中樞;意識,漸行漸遠……無論我怎樣排斥,怎樣抗拒,亦是徒勞。
最後,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好似,墜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洞中:迷惘而迷糊地,走在漆黑、看不到盡頭的黑暗裏,遙遙望見了遠處微弱,搖曳的一點光亮。
我,茫茫然,隨著那唯一的指引,靠近希望。
光,近了——影影綽綽,仿如隔紗隔霧地看到,自己站在一個飄著米粉色,綴著花邊窗簾的房間。光,是午後的太陽,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的。
滿天滿地的方格子,將小小天地塞得滿滿登登;我的虹膜,也被割裂成無數的小方塊。
這裏,像是一個多棱鏡折射,所產生的畸形空間。
而我,則是一隻被關在一個套著一個的,無限疊加的盒子裏,找不到出口的鳥。
飄窗的前麵,在空中飄浮,生長著大朵大朵豔麗的花。紅色,粉色,黃色,還有少見的綠色。它們開得五彩繽紛,爭奇鬥豔;奇怪的是,花是沒有根葉的,也沒有裝在注水的瓶中;就那麼瑰異地開在半空中……。絕美之中,透著讓人膽怵的光怪陸離。
花下,背對著我,坐著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孩子。
我看不到他的臉,自然無從斷定他是男孩,還是女孩,有幾歲了。隻不過,看他瘦弱的肩頭,一抖一抖地聳著,有細細的,弱弱的抽泣聲,傳進耳朵……。
他在哭。
無助的,無所依傍的啜泣……。
我,一陣莫名的心痛。
一步,一步走過去,不敢大聲,生怕嚇到他。我想抱著他,我想安慰他,我想問他怎麼了?我甚至想,我會盡我微薄的力量,帶他離開這個令人感到不安和窒塞的房間。
翼翼小心地伸出手,手指,才要落在他的肩上——沒想到,孩子出奇不意地先把頭扭了過來:
滿麵的淚痕,全是從七竅中流出的鮮血化成;縱橫交錯,繪製出一張駭人,可怖的驚悚麵具;紅色的珠淚,怪誕的塗妝,遮蓋住了本來的麵目。
我,讓眼前這張血淚斑駁,觸目驚心的臉孔,嚇得魂不附體!
小孩兒,竟然小口一張:一隻隻白色蠕動的蛆蟲,從他的嘴裏絡繹不絕地掉下來……。猛烈地衝擊著我的視覺神經。
哭泣地哀叫,隨著張開的嘴巴,送達耳中:“救我……。帶我走……”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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