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死亡,並非偶然(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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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心隻顧著東奔西竄,狼狽逃生的我,其實已經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跑到了一樓的安全出口閘門前。
    側耳細聽:震蕩過後,一樓的門診大廳那邊鴉眠雀靜,沒有一絲人響。
    一樓,本應是人流最為密集的地方。看病,掛號,導診,開藥;平日裏熱鬧非凡的盛況能和農貿市場一較高下。此時此刻,靜得恨不得隻聽得到我自己頻率失調的心跳聲;那就讓人感到格外的毛骨悚然了。
    諸般異樣,反常的寧靜,仿若在空氣中都能嗅得出陰謀,構陷的暗示。我,也好像成了躲在暗處某種未知的危險生物,步步設計的攻擊目標。
    不敢大意。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盡量放輕了腳步,偷眼瞄著可能潛伏在四處的不穩定因素;慢慢摸索著,向大門方向,一步一步靠近。
    溜出牆角後,燈光輝映下的一樓大廳,倏忽之間,視野變得遼遠,明亮了起來。可惜,我的心情,不能也跟著一塊兒變得明媚。
    目光所及之處:地上,導診台上,橫七豎八歪著,臥著,姿式怪異多樣的屍體。玻璃窗上,門上,樓梯上,到處流淌著散著熱息的血跡。滿目鮮豔,紮心,刺激的鮮紅;堵塞肺管,叫人呼吸困難。
    窗戶和通往二樓的樓梯扶手處,吊著幾具血肉模糊的屍身;更加重了通曠的空間裏陰鬱,吊詭的氣氛。每一張死者的麵孔,皆是凸著血紅的眼球,呲牙咧嘴,麵目猙獰。近乎,找不到一具遺容保持完好,幹淨,平和的。
    看著他們的死狀,最直觀的感覺是:不像是相互毆鬥致死,倒像是被荒野裏餓極了的猛獸,嘶咬得血肉橫飛,七零八落。其淒慘,其血腥,目不忍視。
    空曠,偌大的廳堂裏,血流成河,濃濃的血腥之氣,直衝鼻腔,刺痛著胃粘膜。周遭,壓抑得窒息;我,似乎成了這個世界,唯一活著的人。
    反射性地捂住了口鼻:難聞的氣味,令我脆弱的胃,一直在翻騰著酸液。也許下一秒,便會衝出口腔。
    抖著,直打哆嗦的腿向前走去。也說不清是因為剛才跑樓梯用力過猛造成的後遺症,還是見此慘絕人寰的情景,被嚇軟了腳。反正,我為勢所迫,提著一口氣,要盡早逃離這個“百鬼橫行”的是非之地。
    走至接近大門不遠,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被“咣當咣當”作響的電梯門所吸引。說實話,我就是想看看,那個總是緊隨身後的女子,是不是依然在那部電梯裏。
    理智告訴我自己:做人,千萬不要太有好奇心。甩頭,趕快逃命才是正事。可是,心裏想要確定什麼的想法,隻要冒了頭,破土而出;恰似心尖兒上結痂落了的皮,你若是不撓上兩下解解癢,得煩得你抓心撓肝的那麼難受。
    人,有時真的無法控製自己的好奇心。這和大多數人都對別人的隱私懷有強烈的窺視心理一樣,有點隔岸觀火,心理補償性質,又實在無傷大雅的邪惡趣味。
    天性當中,人人可能具備的弱點。你不能完全摒除,隻能盡力防止它造成對己對人的傷害。
    終是沒能管住自己的腿,身體先於大腦,向著電梯走近了幾步。
    電梯門,由於下墜時強大的衝擊力,扭曲變了形。明顯處於失靈狀態下的門,由於電梯廂裏突兀地支出一條血淋淋的大腿,別住了門縫,而不時地合起又打開;金屬與肉體的碰撞摩擦,發出單調而枯燥的聲響。一聲聲,敲在心坎兒上,猶如舊時的雲板喪鍾,聞者不無心驚膽跳的悚慄。
    在門開合的間隙,我瞥見電梯裏,片片血痕之下,歪七扭八地橫陳著,死狀可怖的幾個人。沒有看到,我認識的那一個。說不上,是喜是憂。她,明明上了電梯,明明和我打了招呼;眼下,卻消失得徹徹底底。
    想想也是,她本來就是個已死之人,沒有道理還會在電梯裏再死上一回。好比,陰司路上的黑白無常,難道她的任務是來接那些即將死去的“亡靈”嗎?若是這個假設成立,她苦苦追著我不放,是不是意味著,我將命不久矣呢。
    想到隨時隨地可能會死於非命,我的五髒六腑,都跟著思想泛起了冰冷入骨的寒意。
    生死富貴,各有天命。我能做的,多活一時,便是一時。
    王右丞說:不以死生福禍累其心。
    我沒他那般氣度,灑脫。但我也懂得接受命裏安排的,不得不去接受的東西:好的,或者壞的。並且,勉力不讓自己活得太難。
    時下對於我,是福是禍,尚言之過早。
    我,沒能沉浸在自憐自艾的情緒中太久。當,轉回身,正要往門外走的時候——一個身影,忽然攔在了眼前;隨後,一根鐵棍夾著風響,劈頭蓋臉地向我砸了下來……。
    心中,暗叫不好!但已來不及躲避了。好在,身體的本能反應相當靈敏——伸出手臂,下意識地擋住了自己的頭部。
    鐵棍砸在了手臂上,力度大得有如千斤壓下來。鑽心噬骨的疼痛,使我不禁大聲痛叫,麵部的肌肉隨之同時緊急收縮了起來。清晰,麻脹的痛感,迅速傳導到各條神經——我感到,自己胳膊的骨頭,斷掉了。
    我,吃痛的彎下腰,扶住手臂,疼得冷汗直從汗毛孔裏往外鑽,泅濕了衣衫,身體搖搖欲墜。
    沒有機會看清來人的長相,也還沒能搞清楚狀況;他手中的鐵棍再次,如急風驟雨,胡亂地打過來。我,一個被打斷了一隻手臂的傷號,實在沒什麼力氣做出有效的還擊;隻能半蹲著身子,強撐著意誌,再次舉起沒傷的那條手臂,護住了腦袋。心裏,通如明鏡:怕是這一棍子打下來,不死也得半殘了。
    我,頗有些聽天由命的閉上了眼睛,靜待死亡的從天而降。說到底,自己也不算死得不明不白。至少,死前見到了前來引路的“人”。,上天總算待我不薄,給了我的一個不算太糟結束。
    死後,萬事皆休。隻希望,弟弟能夠安然無恙地度過此番劫難;那麼,我走也走得比較安心了。
    黃泉路近,孤魂無依;望鄉台上,乞盼一見。
    耳邊,聞得風聲呼嘯而過——緊接著,聽到“撲嗵”一聲悶響——有人,應聲倒地——如果不是我的錯覺,倒下的人,不是我。
    “都這個時候啦,您還有時間在這裏反省人生,做著轉世輪回的美夢呢?……。”一句略帶嘲諷之意的調侃,完全打破了我的一心等死的思維。
    “您這不抵抗,挺配合的舉動,是想著穿越呢?還是惦記著英雄救美呢?……”
    我,訝異地睜開眼:才算證實了自己轉危為安的處境。
    身旁,倒著一位身穿保安製服的男人。後腦,汩汩冒著血泡,放大了的瞳孔,滿是空泛的麻木。想必,他就是襲擊我的人了。
    “怎麼,還沒回魂呢?”救我的人,聲音透亮,口齒伶俐:“我說,咱可沒時間給你擺上一桌,壓驚宴。現在是逃命的時候,不是發傻的時候!你如果是真不想活了,那我就節省點兒力氣,給別人個機會。成不?……。”
    我的注意力,立刻叫他的毒舌,拉回到了站在對麵人的身上:他,中等偏瘦的身材,五官長得倒是極為周正。眉如雁翅,目似點漆;細長的瓜子臉,難得的光滑白淨,沒有疙瘩,沒有痣;女孩子用多少化妝品都強求不來的好皮膚。兩片薄唇,仿若施朱,鮮活生動;打眼一瞧,定是個能說會道之人。眸子裏,如海上明月,熠熠生輝。
    他,穿著挖著破洞的牛仔褲,腳踩一雙白相間的板鞋,鞋梆上可見泛著血痕的汙漬。白色的圓領T恤,套著一件不係扣的夾克。二十五六的年紀,天生一副還算上佳的皮囊。麵容不是多麼的精致俊美,總體給人的感覺,卻是帥氣十足,放蕩不羈的浪子氣質。
    時光倒回三十年,他這副桀驁不馴的痞樣兒,能吸引一大群不知人間疾苦,不知天高地厚,憧憬美好愛情的無知少女。
    再怎樣對這個人的言語無禮,有著諸多的不滿;畢竟,人家剛剛救了自己一條命。可我看他的表情,很明顯地帶了幾分做了賠本生意的後悔之意。
    我,特別不好意思;在看出了他覺得救人,救得不太值的心思之後,更不知該如何麵對這個人了。隻能,怔怔地望著他:努力讓他看出我的感激之情。
    對於和陌生人打交道,我仍然很怕。
    他,上前一步,有些粗魯地扯起我的胳膊,直接把我從地上拎了起來。麵色陰沉地訓道:“你傻看著我幹嘛?不說動作快點走,還指望著我騎個白馬,捧束花,抱著你跑不成?!”
    這哪兒跟哪兒啊?我從來沒這樣想過,好不好?他的聯想,也實在太豐富了些。
    他拽著的,恰是我受傷的那條手臂——手肘外側,長約兩寸的一條傷口,淌著血;大概是被鐵棍上的刺劃開的。再加上骨頭斷裂,疼得我嘴裏直抽氣兒;眼淚,不受控製地,一雙一對往下掉。
    我,不是多麼嬌氣的人,我也不想哭;隻是,痛得沒辦法忍住。
    他,見我哭得委委曲曲,眉毛一皺:不太耐煩地撇起嘴角:“哎!真是麻煩……。說又說不得,又傻不隆咚的。早說了,不能多管閑事;一管閑事,就自找麻煩。”
    他,一廂在那裏厭棄地叨叨咕咕,一廂俯下身體:在我的大腦還沒轉過軸,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空檔;已被他雙手抱住腰身,往上一提;竟是將我整個人,生生扛在了肩上,腳下生了風似的,竄了出去——
    這架式,這陣仗,貌似有哪裏不大對啊。
    最重要的,你要帶我去哪裏?
    

    作者閑話:

    忽然間,知道了自己的優勢所在。隨心而住,用心體會寫文的快樂!謝謝看文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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