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宣見他不說話，便主動開口：“你設計抓我。”
    黎夜澤聞言一愣，沒想到她直入主題，不過也符合她的性子。眼中一番掙紮後，點了點頭。
    常宣心裏一涼，表麵卻不動聲色，隻是那雙眼愈發深沉。
    “那你這又是如何？我還有其餘價值可以利用？”
    黎夜澤望著眼前冷冰冰的人，最後緩緩搖搖頭：“我不想你死。”
    “嗤——”意料之中的冷嘲。
    常宣卻並沒有打住：“這又是什麼把戲？”
    “這不是什麼把戲，”黎夜澤深深看著眼前麵帶嘲諷的人，緩緩吐了口氣，“我隻是，不想你死。”
    常宣這次沒有接話，隻是臉上的疏離感愈發明顯，這讓黎夜澤突然很不是滋味。
    這時，屋內的燭火噗的爆開一朵小火花，明明滅滅中火焰晃晃悠悠繼續燃燒著。黎夜澤低頭給自己倒了杯酒。
    酒香四溢，從小小的杯口蔓延出來，懂酒的人一聞便知是好酒，可此時桌邊的兩人卻無心細品。
    黎夜澤一口喝下手中的酒，一股辛辣立馬順著喉嚨淌進胃裏，酒水流過的地方溫度急劇上升仿佛從體內燃燒了起來。這種感覺似乎衝淡了胸口堆積的鼓脹感，黎夜澤沒去分辨那是什麼，便開了口。
    “我承認，我是利用了你。”
    常宣聽著他坦蕩的坦白，眼中的諷刺愈加強烈。黎夜澤看了她一眼也不介意，繼續用沉穩的語調緩緩道：“我們本就是相互利用的關係，這一點你和我都很清楚。你助我登上皇位，我便還你兩國太平。我想你也知道，兩國太平對彼此都有好處，所以這個約定看似公平其實是我占了便宜。明知如此，你為何還要這麼做，不過是你明白，能信守承諾還兩國太平的人，隻有我。”
    常宣默然。她身為將軍雖少入朝堂，但關於北泗的皇室情況還是有個大概了解的。
    黎夜湛魯莽驕縱，好色奢淫，絕不是君主之選。
    黎夜溫少入朝堂，少有消息。傳言他待人親和有禮，可惜雙足殘疾，故此不受重視。在得知他的本性前，其實常宣還是有考慮過他的。她既然選擇鋌而走險孤身直入北泗攪動這一朝風雲，就不怕徹底給來個天翻地覆。殘疾又怎樣，如若他真是常宣認為合適的人，那她便幫他斬荊棘鋪道路，讓他成為第一個身患殘疾的皇帝又如何。常宣不去考慮結果，但她會拚盡全力，為了蜀國的百姓，她甘願一試，哪怕這代價是她的命。
    不過常宣最終沒選他。因為那人太過低調，所有消息都隻是傳言，而她很清楚，傳言有多不可信。在她沒能親眼證實確認前，她不會為此有所動作。
    隨後，機緣巧合下，黎夜澤被擒，常宣才第一次正視這個與她和常昊相戰多年的敵方將領，同時，也是北泗太子。
    他們相戰數年，許多將士因此喪命，常宣對黎夜澤理所當然的沒有好印象。隻是也因此，這人也算是北泗皇子中她最了解的一個。
    打仗，講究的就是知己知彼。她知道黎夜澤雖年少卻老成，治軍嚴謹，說一不二。他的兵一向紀律嚴明，執行力相當強，曾讓常昊吃過不少苦頭。
    這樣一個勁敵，從前她沒想過，這次當人確確實實出現在眼前，她才猛地回過神，這人是北泗太子啊，為什麼不從他身上找突破口呢。
    於是就有了後來常宣的挑釁和設計，他們也因此成了盟友。
    隻是這原本就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不知何時竟讓常宣慢慢產生了些信任，她對黎夜澤一邊警惕著，又出乎意料的放心。
    許是因為他們同在一條船上，傷了自己黎夜澤也難免受牽連。除此之外，常宣找不到更合適的理由。
    黎夜澤緊緊盯著沉默的常宣，眼中莫名的情緒翻騰，他開口，一字一字的，好似要讓常宣清楚的聽懂每個字：“既然如此，你早該想到會有今日局麵。”
    常宣依然沉默，她自然知道這件事的風險多大，人心難測，更何況是將步入至尊皇位之人。若無心機，何能取勝。她隻是沒想到，這日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讓她猝不及防，滿盤皆輸。
    “那你為何，要是這般表情？”
    黎夜澤的聲音突然響起，常宣疑惑的看過去，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但當他看到黎夜澤的表情時，心頭募得一顫。
    黎夜澤仍然坐在他的位置沒有移動分毫，隻是燭光掩映下，那雙眼沒了往日的揄揶或是深沉，而是帶著濃濃的困惑和哀傷。
    常宣愣住了，不知如何反應。
    那邊，黎夜澤直視著有些不知所措的人，繼續開口：“你怪我，是怪我背叛了你嗎？聰明如你，明知會有這樣的結果，卻還是怪了我……”
    黎夜澤的聲音低低沉沉，仿佛夢中囈語，讓常宣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虛浮起來，不甚真實。她聽到自己的心跳，又仿佛看到黎夜澤眼中一閃而過的掙紮和深情，她覺得這些都不是真的，但又無法說服自己靜下心來，隻能沉浸在那猶如擂鼓般的跳動裏。
    而黎夜澤下麵的一句話，則讓她徹底回神，清醒過來。
    “你怪我，果然是因為，你喜歡我了嗎？”
    一句喜歡如同冷水一般潑在常宣頭上，她下意識的搖頭，身體因激動猛地站起，身後的凳子因她的動作先是“嘶啦”一聲然後猛地翻倒在地。
    “不是。”常宣呼吸略有急促，她雙眼狠狠瞪著黎夜澤，同時深深的呼吸著試圖調整早已紊亂的心緒。
    慌亂，恨不得落荒而逃的感覺。
    她不清楚這是什麼，她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她懷疑黎夜澤是不是給她下毒了，不然為何胸前的心跳聲越來越大，以及淹沒了她的耳朵。
    黎夜澤靜靜地望著因他的一句話而反應過大的人，此時那人小巧白皙的臉因激動而顯得漲紅，一雙漆黑的眼睛狠狠瞪著自己，輕易能從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黎夜澤很意外，那樣沉著明敏，冷漠帶刺的人居然會有這樣的反應。但他也覺得這樣的常宣很可愛，他很喜歡。
    之前糾結的情緒忽然清晰起來，黎夜澤卻苦笑一聲，忽然抱住自己的頭。
    常宣不懂黎夜澤為何忽然如此，她隻能緊緊盯著他，同時在心裏一遍遍的回答，不是。
    兩人之間靜默半響，忽然黎夜澤從手臂中抬起頭來，望向常宣的眼中不同以往，奕奕有神。
    他說：“我答應你，還兩國太平。”
    他還說：“謀害黎夜溫的凶手明日便要處斬，你乖乖的，我派人帶你離開。”
    不等常宣反抗，黎夜澤猛地起身一個箭步來到麵前，一把將她抱進懷裏。常宣下意識一手成刀，猛地向他脖頸砍去。
    她以為黎夜澤會躲開，卻不想那人不顧身後的手刀，頭一低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常宣雙眼猛睜，下一刻便承受著黎夜澤狂風暴雨般掠奪。
    常宣未嚐情事，黎夜澤來勢凶猛直接將她吻懵了。手也顧不得攻擊改在胸前拚命向前推。可黎夜澤卻紋絲不動，他這下是用了蠻力的。常宣身手再好，單憑力氣也不是黎夜澤的對手。
    於是反抗無用的情況下，常宣的身子漸漸軟了下來，她被親的缺了氧，腦袋變得昏沉，推拒的力氣也小了許多。
    感覺到常宣的變化，黎夜澤終於放緩了動作。
    他離開了常宣的唇，看著上麵的嫣紅，忍不住又伸出舌頭舔了舔。
    唇齒相依間，他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我們的同盟關係結束了。”
    之後不等常宣反應，手起刀落，直接砸在她後頸上。常宣徹底陷入昏迷。
    黎夜澤望著懷中難得一見乖巧的人，湊上去又細細吻了一遍，半闔的眼底愈加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