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孩子回來的那一日，李晉東早早就到機場去等候。
    可可也早早就起來，將湯煲上，然後離開。雖然李晉東答應把他這個幹弟弟介紹給家人，但可可覺得人家一家團聚，自己還是別湊熱鬧了。
    他去逛街，坐車到市中心，看到什麼好吃就買什麼，最後在肯德基坐到晚上。肯德基有小朋友在辦生日會，吵吵鬧鬧的。可可就在邊上傻笑，被一眾家長盯上，以為是什麼怪蜀黍。
    晚飯前，他打電話給李晉東，想告訴對方他今天不過去了。李晉東隻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個“哦”字。
    於是可可又問嫂子侄子住得習慣吧？
    李晉東說：“她們沒過來，直接轉車回孩子姥姥家了。”
    可可放下電話，又坐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回去。雖然幫不上忙，但可以坐在邊上陪他。沒有老婆孩子，不是還有他這個弟弟嗎？
    可可回到李晉東家，大晚上一個燈也沒開，黑漆漆一片。沙發中間一個人影，人影前麵一個紅點時上時下，空氣的味道能嗆死人。
    可可開燈，隔著重重霧霾隻能看到人影。他趕緊去開窗，把能開的窗全開了。
    李晉東腳下一層煙頭，整個人如枯槁蠟像，毫無神采。
    可可心頭一陣緊縮，幾乎就要哭出來。
    “哥，你別難過。”
    李晉東喃喃：“我不難過，她說會回來。”
    可可替他開心：“那不是挺好。”
    李晉東說：“嗯，但願吧。”抽了口煙放下，又道，“她沒讓孩子叫我爸爸。”
    可可：“……見麵太高興忘了說吧！”
    李晉東搖頭：“不是這樣的。”
    可可不知該如何勸慰，就安靜坐在他邊上。兩人一坐就是一晚。
    第二天早上，李晉東接了個工作上的電話，洗了把臉就出去了。可可也簡單收拾下就上班了。
    公交車上，可可想：好想他別這麼難過，如果能幫上忙，自己做什麼都行。
    在他心中，李晉東是個巨人，現在巨人倒下了。李晉東都無能為力的事，他可可更幫不上忙。他希望能變成一股血流，支撐巨人再站起來，哪怕自己灰飛煙滅也沒有關係。
    一周後，李晉東的老婆從老家回來，李晉東再次去接人。可可覺得李晉東很興奮，但興奮下又有許多無奈。
    這次可可沒有識趣地躲出去，他本來就不是識趣的人，他想聽他們之間何去何從。
    可可跟著保姆阿姨在廚房忙活，聽到外麵的一聲門響，知道他們回來了。
    李晉東對外麵的人道：“先休息一下吧，我把行李放進去。”
    “不用那麼麻煩了，反正我們明天就走，放外麵就行了。”
    “啊，那讓阿姨快點開飯，好早點帶龍龍去遊樂場玩。”李晉東有些哀求的意味。
    可可跟阿姨放下手中的活兒，洗幹淨手去客廳招呼。
    “哦，這是阿姨，這是可可，我……認的弟弟。”李晉東向邊上的女人介紹。
    女人看上去比李晉東老上許多，麵相不算和善，頭發燙染成黃卷，俗不可耐。
    可可沒想到李晉東的老婆會是這樣的……如果不介紹，說是李晉東的媽都有人信。
    “阿姨，不，嫂子好。”可可乖巧地上前問好。
    女人看見可可愣了一下，之後不屑地看了李晉東一眼，鼻子裏哼了一聲。
    她把隨身的皮包扔到沙發上，自己也坐了下來，用譏諷的口氣道：“李晉東，你還真混的挺不錯的！都認了弟弟了，沒再認個老婆兒子啥的？喲，這沙發怎麼還壞了？貓撓的？”
    李晉東也不惱，繼續陪笑道：“是有隻貓，可可的。挺可愛的，就在陽台，去看看不？”他摸著邊上小孩的頭，問他，“龍龍，要不要去看看小貓？”
    龍龍不客氣地從他手下溜開了，坐到媽媽身邊，說：“我家好幾隻呢，才不要看你的！”
    阿姨見此情況，拉了可可兩下，示意他進廚房。可可不情不願地跟了進去，豎起兩隻兔子耳朵繼續監聽。
    “你不是不喜歡貓嗎？現在怎麼還讓人帶家裏來了？你對這弟弟真不錯啊！”女人的聲音有些尖酸。
    “那時年輕，不懂事，總為了芝麻大的小事跟你吵架。現在知道那都不算什麼了，想養貓想幹嘛的，都隨你便！”
    “哎呀，聽到你服句軟可真不容易。不過啊，太晚了！”她有些報複性地得意道，“我出去這麼多年了，一個人又帶孩子又賺錢的也不容易，很多時候都是靠別人幫忙照應。咱倆也分開這麼多年了，那時你坐牢沒來得及辦手續，這回我回來也有一部分是因為這事，抓緊時間辦了吧！”
    可可切蘋果切到了手，放在平時要滿世界找消毒水、創可貼的，今天卻隻是把傷口含在了嘴裏。
    李晉東的聲音很久才傳過來：“那個，來不及吧……”
    “來得及！”女人說，“拿著東西去民政局當場就辦好，我都問好了！”
    “……還要帶龍龍去遊樂場呢……”
    “媽媽說新加坡的遊樂場比這裏的好玩，我要坐飛機回去玩！”龍龍向往地回答。
    李晉東徹底沒了聲音。
    女人又開口：“你要真覺得對不起我們娘倆就好好補償下我們，看你現在住豪宅開大奔的，有錢就給龍龍留點兒！別最後都便宜了外人，誰遠誰近你不知道？雖然打生下來就見過這麼一麵，但那也是你親生的，留著你老李家的血，你付撫養費天經地義！我那時老公坐牢了，自己挺個大肚子去飯館給人刷盤子！小叔和鵬鵬又出了事，我生了孩子身體都沒養好就得去國外打工，這麼多年我容易嗎？你為我們做過什麼了？就知道講義氣義氣的，你替他做了牢他照顧你家人了嗎？來看我們還訴苦自己困難沒錢，等以後補。補個xxx，我刷盤子都不用他一分錢！你就是個大傻x，你有眼無珠，你根本就不配當老公當爸爸！”女人說著聲淚俱下。
    可可能想象此刻的李晉東有多難受。
    女人擦幹眼淚，厲聲道：“李晉東，這婚我離定了，孩子也不會叫你爸爸。別說我現在有伴了，就是沒有也一輩子不想再見你！我來就是跟你要錢的，你欠我們娘幾個的！你要想你兒子長大跟你一樣，那你就別給！要想他吃好住好有好學校，你就看著給！你認幹弟弟幹妹妹幹兒子幹女兒的都是你的事，你親生的現在就這麼一個吧，你自己看著辦！”
    聽到這番話，可可很不厚道地鬆了一口氣。同時又為李晉東感到悲哀……
    “我知道了……”李晉東說。
    外麵談妥了，阿姨戰戰兢兢把飯菜端出去，可可就窩在廚房跟阿姨一起吃。他有些怕那個女人，後悔自己沒躲出去，還讓李晉東因他多挨了幾句罵。
    吃過午飯，女人像太後一樣在家裏頤指氣使，指揮李晉東去找各種證件，然後“一家三口”懷著不同心情出門了。
    回來時應該已是兩家三口，李晉東一臉憔悴，女人神采奕奕，跟兒子商量回新加坡都要去哪裏玩。
    那男孩自始至終沒跟李晉東親近過，眼神都像是看一個陌生叔叔。在離婚分完財產後，帶了點感恩的成分，像看個冤大頭叔叔。
    第二天送走母子倆，李晉東紅著眼睛回來。可可替他難受，找他聊天，聊著聊著把自己聊哭了……
    李晉東反而笑了：“謝謝你替我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