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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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再去冷宮的時候,青冥就打量起玉千鳶,心想他不就跟昔日見到時那般,細細長長的吊梢眼,下巴依舊是尖尖狹狹,一雙嘴唇薄得沒血色,就跟在冷宮遭受虐待似……
青冥沒看出絕色在哪裏,又不好意思問旁人,是不是自己眼光出了問題,少不得把這疑問放在心裏,三不五時拿出來琢磨一番,哪知道就讓玉千鳶的樣子漸漸落在心裏、鍛成了模子,以至於他賞個山水盆景也能想起玉千鳶,當即命人把一丈來長的山水盆景搬進冷宮。
假山假石邊種著一簇香雪蘭,初聞那陣豔香讓人蹙眉生厭,但等習慣這股豔香之後,方能看到它潔淨純白的花瓣,與那假山假石渾然一體,倒影水中仙姿卓絕,如此一來便能忽略那股惱人香氣!
想那好聞的月桂或是玉蘭,又怎能讓人鑲嵌盆景,深根紮入稀薄的泥土,忍著寒水和貧瘠,再開出這般潔淨的花朵?!
青冥晚上從皇宴上出來,便又順道去了冷宮,來冷宮的次數多了,一揮手便能製止宮人跪拜,不需帶路便去房中找玉千鳶。
他想告訴玉千鳶皇朝能有眼下這般榮景,民心穩定四海歸一,有他玉千鳶的一份功勞,但自己不能賞他榮華富貴,頂多隻能在暗處重審玉侍郎的舊案。
那晚玉侍郎的案子,青冥終究一字未提,因為玉千鳶靠在床頭睡著了,頭枕在白色錦緞上,長長黑發如溪一般蜿蜒,清秀柔和的安靜睡顏,眉飛入髻鳳眼微斜,玉雕一般挺拔鼻梁,一對薄唇和惹人憐愛的下巴。
青冥不由得張口結舌,心跳忽然加快起來,心想這次真真糟糕了,他居然看出玉千鳶的美了!
定是酒宴飲多了,青冥顧不得其它,隻一味落荒而逃。
逃,是不想陷入感情糾葛和可怕的流言蜚語中,眼前男子做過兄弟的情人、做過父親的情人、難道現在還要做他的情人?!
青冥被這個想法嚇到了,六月酷暑仍覺脊背發涼,接下來幾個月都在想見玉千鸞和不敢見的拉鋸中煎熬。
青冥想自己是大皇子,自小就比其他皇子要多一份忍耐,昔日便是憑著這份忍耐三進三出宗人府、與殺妻滅子的月娘做著相敬如賓的皇帝皇後,不管心裏痛得有多抓狂、麵上也得做出一派淡然,而如今隻是忘掉一份小兒女情態,又豈會那麼難呢?!
但等聽到唐絕羽帶來玉千鳶再次病倒的消息,青冥的耐性還是一下子崩潰了,下朝後丟了丞相等一幹重臣在禦書房,自己匆匆跑到冷宮去看望病人。
唐絕羽說玉千鳶就似浮萍,幾番沉浮苟活於世,聖上若是沒這份心,倒不如就讓他去吧!
想那玉千鳶本就受夠磨難,一世汙名加上一身病痛,早就不想再苟活於世,隻是貪念著青冥忽如其來的那點溫暖,盡管他知道青冥待他並沒那種意思,但仍舍不得放棄那點相處的時光。他就像一個快被溺死的人,青冥就是那根遞來的蘆葦杆,沒有它就呼吸不到空氣。
如今,蘆葦杆忽然折斷,癡等半年的玉千鳶內心絕望了,便連這點友誼都是奢求,青冥畢竟是帝王呀!
那一日他已經不再回想,和青冥最後幾次見麵,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這已經廢掉他太多的心神,哪怕是一個細小眼神,他都在苦苦思索回憶,甚至一想就是一整天!
他在梅下站了一整夜,早晨便暈倒在樹下,此後便一病不起了!
於是,唐絕羽又得兩頭跑了,從太醫署到冷宮好長一截路,原本是打發小徒弟去診治,結果這次病得比較嚴重,徒弟不行隻能師傅親自出馬!
破天荒,青冥開始耍賴,一邊說聽不懂唐卿的話,一邊又央求唐絕羽再顯醫聖之名!
等細思過後,青冥又發怒了,一揮袖掀翻玉案上的奏折,嚇得暖閣裏裏外外宮女、太監、侍衛統統跪下。
青冥甩著袖子怒吼,賜玉千鳶一杯鶴頂紅,不想活朕就成全他,朕可是堂堂天子,豈能受這小人的威脅!
下一秒,青冥又叫小桂子回來,把那鶴頂紅換成長白參,雖然說君無戲言,但在皇宮內他已經失去太多,禁不起因為一時賭氣,再失去這株絕世之梅。
青冥認命似地去冷宮,跑得比以往更勤一些,有時候讓人帶了奏折過來,一邊批改奏折一邊等昏睡的玉千鸞醒來,就連小桂子都說聖上是拿冷宮當暖閣了!
也不知是唐絕羽妙手回春,還是青冥的聖眷隆重,終究讓玉千鳶好轉過來。
雖說是滿心的苦楚和委屈,可是青冥親手遞過來的藥,玉千鳶還是乖乖的喝下去;隻有他自己知道,比那一碗碗藥更有療效的,是青冥那欲言又止的關切眼神和掩藏在帝威之後的無聲憂戚!
青冥和玉千鳶半年未見,每日相對竟都無語,一腔心思無從說起,直到被唐絕羽的小徒弟看出來,指著倆人樂不可支地說,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倆苟合一處,怎麼就偏偏你倆還不知道?!
青冥聽到這話眼睛都綠了,玉千鳶聽到這話臉色煞白,搶在前頭罵小徒弟道:“聖上乃是正人君子,當日是為全城百姓才授我鳳印,聖上高風亮節用心良苦,又豈是百姓一雙愚眼窺得清楚?!”
小徒弟道:“百姓愚眼看不清楚,那你們還愁個什麼?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一襲話說得玉千鳶愣了,青冥也似醍醐灌頂一般;原來玉千鳶這瓢汙水,早在他為護城池時受下,而今為此糾結豈非庸人自擾?!
唐絕羽一個爆栗敲過來,揪著小徒弟耳朵罵道:“就你這張嘴,也隻得天子度量,不與你個小娃兒計較!”
青冥被他們師徒倆人堵著,抬眼又見玉千鳶在偷窺他,當下也隻歎了口氣,苦笑道:“唐卿,朕遲早要砍了你這徒兒的腦袋,蹬鼻子上臉連朕都敢教訓了!”
說罷,與那玉千鳶對視一眼,心中卻是感慨萬千五味雜陳。
稍晚一些,青冥私下問唐絕羽,玉千鳶的身體如何?
唐絕羽抬起眼皮,溜溜看著聖上,佯裝不懂道:“病人的身體狀況,臣早就回稟過了,聖上怎麼又來詢問?!”
青冥幹咳幾聲,憋了半晌道:“朕……問過了?!”
唐絕羽呼哧樂了,打趣道:“看聖上這幅小情態,倒似情竇初開的少年,哪似早已成家立室的男人!”
青冥苦笑,心想他哪裏知道,自己與粟月娘不過假扮夫妻,王妃倒是自己的妻子,但當初因為父皇賜婚,而他素來厭惡這種聯姻,所以早年與王妃並不親厚,後來王妃家族勢力漸被父皇鏟除,他看王妃的目光才有幾分同情。
後來,聽聞王妃有孕,倒讓他心中生出羈絆。
但最無情生在帝王家,這點羈絆很快就被摧殘,他與王妃緣盡此生。
算起來感情最濃烈時,竟是在聽聞王妃遇害真相,那種未能保護母子的愧疚,識人不清引狼入室的悔恨,凶手在眼前卻不能懲治,竟生生慪得他大病一場。
唐絕羽作弄夠了,便對天子說道:“玉千鳶身骨沒好利索,聖上還不能招他侍寢,想要與他天長地久,就再調養一段時日!”
青冥正沉浸在過往悲痛中,冷不防聽唐絕羽這麼說,頓時又窘得無地自容,心想遲早有一天要連唐絕羽一並砍了,這人拿逗弄皇帝當作惡趣味了!
時光如梭又是一年,青冥每日從禦書房出來,跟太子沛用過午膳,便讓人把奏折搬去冷宮,玉千鳶在屋中養病,他便在窗口批改奏折,晚膳就跟玉千鳶一起用。
待玉千鳶用過藥後,再稍作停留片刻,青冥便去太子宮裏,問太子一天功課情況,最後再回昭陽宮就寢。
就連唐絕羽都說,這段時間不僅玉千鳶病況轉好,就連青冥身上舊疾都少了疼痛,想來是心情舒泰氣血順暢,將一些毛病都漸漸養好了。
唐絕羽跟聖上討要雙倍俸祿結果被聖上罵回去了,後來又討要天下第一名醫的禦賜牌匾,最後竟說救了皇上的絕色,怎麼總得給塊免死金牌吧?!
青冥頭疼地想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以前怎沒發現這人才是真真厚顏無恥,那臉皮都快趕上城牆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