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一朝入山門(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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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一朝入山門(上)
    最開始,並非所有人都認為他生來便是修魔的料的。隻是那些魔修弄了些小手段,“魔尊出世”這樣一個消息不知不覺的就流傳開了。也不清楚那些魔修究竟是如何宣揚的,總之,“魔尊已出世”這樣一個消息已是鬧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了。
    現在,就是連路邊平常的百姓也能議論上一二:“聽說那魔君,端是生得一副好麵孔,卻是喜好生食血肉之輩!”
    “此外!聽聞那魔君降世之時,天降瓢潑紅雨,方圓萬裏草木不生!”
    “哎……世道將傾啊。”兩個嘴碎的布衣大漢倚在茶攤破爛的桌椅上,似模似樣地談論著,仿佛方才口中所述的東西是他們親眼所見一般,末了,還適時的感歎了一句,“……世道將傾啊!”
    坐在他們鄰座的老和尚聽聞此言,不由得壓了壓禪帽,心中暗道一句“阿彌陀佛”。
    世道將傾,這話倒是不錯。卻並非因為所謂“魔君”,而是魔道中人以此為借口,在各地為禍作亂的緣故。雖說在各大門派的聯名壓製下,伏誅的魔修已是不在少數,但那些都是些小嘍囉,真正身為魔道中流砥柱的那些魔修是一個也沒見著。自然,各門派的精銳弟子也不曾出手。正邪兩道像是協商好了似的,盡是派了些不中用的小兵小卒出來。
    倒使得這“魔君出世”的消息像個兒戲。
    本來,按正道的思維,若是魔君當真出世了,魔修定不會隻是派些蝦兵蟹將。真要是魔君出世,莫說是七魔將,當今魔道的領袖——魔王大人也定會出來尋找。
    無論如何,都不會是現下這種情狀。
    不過又是魔修的一些小把戲罷了,無足掛心,待得其真實意圖暴露了,登時再出手也不遲。
    如此思忖著的正道眾人,從未想過這個消息會是真的。可惜魔道難得坦坦蕩蕩了一回,卻被誤解成其他,不過這也正中魔道下懷——恰好方便了他們搜尋“魔尊”的蹤跡。
    隻是“魔尊”是什麼模樣的,魔修也不知道,便是一處一處探查去了。自然,魔修的所謂“探查”不會是什麼仁慈的手段,普通仙修都無法抵抗,更別提那些凡人了。
    平白增添不少殺孽。老和尚思及最近聽聞的幾則屠村的消息,長歎一聲。
    也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老和尚念及過去魔道尚未衰弱至此的時期,那時魔道如日中天,正邪兩道勢均力敵。雖說也有傷亡,但多是仙修和魔修間的,甚少牽涉到凡人。更別提……
    “長老?”小沙彌的叫喚打斷了老和尚的思路,他抬了抬帽簷,發現去打探消息的小沙彌竟已站在了他跟前,一雙烏眸疑惑的看著他。
    老和尚與小沙彌見了禮,小沙彌這才繼續往下說:“方才問過這附近的人家了,說是東行五十裏處有一山村,喚作陳家村,”說著,小沙彌抬頭看了看天色,“現在啟程的話,約莫傍晚時分能到達。”
    “如此,便走吧。”老和尚站起身,一手拄著法杖,一手挽著小沙彌的手。
    待他起身了,周圍人才發現,這老和尚竟是個盲的!於是茶攤上眾人紛紛為其讓道,夾道行禮,口中尊稱道“大師”。老和尚一一回了去,笑得分外和藹。
    看上去和鄰家的老人家也沒有什麼區別,但若是有任一修道之人在場,便能知曉這老和尚原來就是佛道中赫赫有名的如晦耆宿長老!至於那名聲的來源……
    老和尚攙著小沙彌的手,慢慢悠悠前行著。
    那大概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呢?十年?百年?千年?哎呀……年紀大了,記不得了呢。
    隻是……這殺戮,總得找個法子止了才是。如晦舉目望去,隻覺四周狼煙四起,怨靈遍野,天之一角被無辜的血色染紅,端是猙獰異象。而凡人們兀自勞作著,焉不知下一刻噩運便要降臨。
    孰對孰錯,孰是孰非,都要等到這爭端平息後方可一論。換而言之,什麼時候這種無謂的爭端才能終結呢?
    “長老?”
    “走罷,走罷。”
    ……
    “你說,魔尊大人當真會容身於這種破落的小山村嗎?”
    “誰知道呢?魔器如何指示的,我們便如何找去便是!廢什麼話!別堵著路了,快走!”
    兩道人影推推搡搡地行走在山間小道上。觀其去向,巧了,不正是方才那兩位僧人打聽到的村落嗎?
    “推什麼推……”打頭的那人身形瘦長,聞言不忿地撇了撇嘴,走了兩步,似是想起什麼一樣,忽的嗤笑一聲,“我不過是聽聞過了這山的那村,有個生的美若天仙的女子……”說著舔了舔下唇。言下未竟之意,便是準備打著“尋魔尊”的名號,去好好享樂一番了。這沒什麼,被遣出來探查的修為平平的魔修,大多都有這般打算,瘦子這話倒也算情有可原——他們可是魔修,你可曾見過魔修因為他人言語壓抑自身欲求的?嗬,不存在的!
    但走在後頭的那魔修皺了皺眉,顯然是沒這打算:“正事要緊,再怎麼貪圖享樂,也要分得清輕重。”
    瘦子聽了也不怒,反笑道:“既然正事要緊……我記得前些時日你不是收了一柄法器麼?你個築基期的,帶我這個練氣期的走,豈不更快些?”
    後頭的魔修笑罵一聲:“就知道你的這些小算盤。”說著反手取出一柄通體漆黑的劍來。那瘦子見他當真拿了出來,眼睛一亮:“好寶貝!好寶貝!!”眼裏貪婪意味竟是半分遮擋的意思都沒有。
    和瘦子相熟多年,魔修自是熟知此人秉性,也不生氣,隻雙手掐訣,拎起瘦子的領子往劍上一甩,便向魔器指示的方向行去。這魔修應是剛突破築基期不久,對禦劍飛行這一事還不甚熟悉,指示著黑劍歪歪斜斜地在空中畫了個扭曲的弧線,良久,才順當地化作一道黑光,在空中一閃即逝。
    “嘖嘖嘖……什麼時候我要能突破到築基期就好了。”
    “你若是有這心,早些日子靜下心來潛心修煉,早就超過我了。”
    “嘿……修煉哪比得過這人間浮華?”
    那兩名魔修的聲音漸小了去,隻有清脆的鈴鐺聲還在空氣中回響。
    叮鈴,叮鈴。
    陳老頭循著風鈴聲抬頭,望了望天色,放下手中物什,顫顫巍巍地直起身來,朝外頭喊道:“阿鳶,阿鳶——回家吃飯啦!”
    “知道了,爺爺!”遙遙地,有一稚嫩童聲應道。
    陳老頭複又低下頭來,疲憊地捶了捶腰,念及外出玩耍的孫兒,麵上不由得帶了分笑意出來。
    他爺孫二人生活在這陳家村,相依為命。自多年前陳老頭的兒子夭折在外後,陳老頭就沒再想過抱孫子一事,沒想到,數年前,上天竟是賜給了他一個孫兒。
    爺爺陳老頭的真實姓名於村中已是甚少有人知曉,隻是因著他在村中年歲最長,又稱得上是個“郎中”,便是人人都尊稱一句“陳老”。不過,陳老頭自己喜歡自稱為“老頭子”罷了。
    約莫是三四年前罷,陳老頭外出采藥時,無意間撞見了一窩野獸。
    是的,一窩。陳老頭拄著他那在山路上隨手撿來的簡易拐杖,躲在粗壯的樹後,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被野獸發現。
    但是……陳老頭顫顫悠悠地從樹後稍稍探出個頭。他方才,是不是看見了個小娃娃?
    哎呀!待得陳老頭看仔細了,他差點沒跳起來。這深山老林的,怎麼會有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在這兒?莫不是被哪個大戶人家遺棄在這兒的?
    這可不好。陳老頭在心裏自言自語道,那麼小的娃娃,要是被野獸分食了就不好了。陳老頭拂袖擦去額上的虛汗,心說不就是一條老命嗎,拿這沒有什麼用的老命去換一個小娃娃生命的延續……哎,值了,值了。
    心想著,陳老頭便決定要踏出一步去。結果抬眼一看,不由得嚇得大叫一聲,手上的拐杖被丟得老遠了去——不知什麼時候,他竟是被這些野獸圍了起來,連帶著那個小娃娃一起。
    這可咋整啊。陳老頭抖抖索索地從地上站起來,咬咬牙,用上了作為一個老年人來說最快的速度——把那個小娃娃抱了過了,一把丟到樹上,頗有些壯士斷腕的豪氣:“要吃,就吃老頭子這身破爛肉吧!雖說有些對你們不住,但這娃娃未來的路還長著呢,可不能給折在這了。”
    為首的野獸似是通人性的,銅鈴大的獸瞳一言不發地盯著陳老頭看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想著從哪下口,又像是在確定陳老頭說的這話是否是出於真心。野獸們繞著他們轉了幾遭,而陳老頭手把著樹,腿抖得都快要站不穩了。半晌,為首的野獸低吼了一聲,竟是在不舍的看了一眼小娃娃後,帶著獸群離開了。
    這,這……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啊!獸群一離開,陳老頭就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一般,渾身無力地癱軟在地上。直到這時,陳老頭才有閑心去看那娃娃的狀況。抬頭一看,喲,這小子正睜著眼睛瞧他呢。
    當真是膽子大。
    陳老頭後來想起來,都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定是腦子出問題了:自己是想一命換一命不錯,但也要這方法起效才行啊!如果當時野獸不曾自發退卻……那後果,陳老頭想想都要出一身冷汗。怕是救不回娃娃,反倒平白賠了條性命上去!
    “爺爺,爺爺!您瞧我捉著啥了!”陳老頭那天賜的孫兒、便是當年那身陷獸群的小娃娃,手上兜著些什麼東西,衝進了院門。
    “噢?爺爺瞧瞧。”
    聞言,阿鳶、就是那娃娃,小心翼翼地把手張開一個縫。陳老頭低頭一瞧,樂了:“這不是幾天前你放飛的那隻金龜子嗎?怎的又抓了回來!”
    “不是,不是!”阿鳶搖頭晃腦的,“這是另一隻!我跟狗子在林子裏抓到的!”
    “好,好,不是,”陳老頭應著,“去洗洗吧,瞧你這身泥蹭的。吃飯了。”
    “哎!”阿鳶興衝衝地應了,小心翼翼地把那“另一隻”金龜子找了一個小罐藏起來,這才跑去找水去了。
    “這小子,”陳老頭笑罵道,“還當真以為每隻金龜子都缺條腿的麼……那分明就是之前那隻。”一邊小聲嘀咕著,念叨著孫兒的不是,陳老頭一邊準備著飯菜,臉上滿是燦爛的笑意。
    這個不省心的小孫子。
    不過這樣才真正像個孩子,比起陳老頭剛把他帶回來的那段時間,阿鳶改變很多了。
    「若是沒有去處的話,老頭子我倒是缺個孫子,膝下無人,也不知……」
    「爺爺。」娃娃答應得幹脆,就是麵上沒什麼表情,但仍是把陳老頭樂的喲……都要笑不攏嘴了。
    「娃娃你可有名字?」
    「……」一陣沉默。
    「那老頭子可就自作主張了啊。老頭子有個兒子,叫作陳鷹,你應喚作爹爹的,現在已……罷,罷。……你覺著,鳶字如何?同你爹爹一般,去做那翱翔於九天的雄鷹,踏遍這大好河山,去看遍人間百態……自由的、無拘無束的……阿鳶?」
    「爺爺。」陳老頭這時候才發現,小娃娃那粉嫩的臉上,竟是半分顏色都無的。那大概不是由於恐懼,亦或是處於陌生環境的不安,而隻是,單純的——無動於衷罷了。
    陳老頭沒有多想。他一個老頭子,早就不願意再像年輕那會兒似的,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折磨自己了。他隻知道啊,這孩兒名叫陳鳶,是他陳老頭的孫子。
    會哭、會笑,喜怒哀樂、人生百態俱能體會到,這便是陳老頭對阿鳶最大的期望了。現在這樣,跟著村子裏那群半大小夥兒一塊兒玩耍,翻天覆地肆意玩鬧一番……其實挺好的。陳老頭低著頭笑了笑,似是想到了什麼,又抬頭望了望天。
    方才還是晴空萬裏,現今一瞧卻是烏雲密布。
    “什麼鬼天氣……”陳老頭兀自嘀咕著,“看來今天隻能在屋裏吃了……山雨欲來啊。”似是和陳老頭的話相應和,空中傳來幾聲雷鳴,隨即便是大雨傾盆而下。
    “哎呀……這可麻煩了!忘了告訴阿鳶,今晨村裏那陳三來拿藥時順帶幫忙打了水了……這孩子,定是跑去溪邊了吧?算了,算了,也不打緊。隻希望阿鳶能快些回來,這雨也別愈下愈大就好了……”
    如陳老頭所想的跑去溪邊的阿鳶,冷不丁地被雨一澆,打了個噴嚏。
    “哇……好大的雨!”狗子見狀,拉著阿鳶就往樹下躲。
    “我們在這躲會兒再回去吧。遲些吃飯,不打緊的。”
    “嗯。”阿鳶心不在焉的應著,不知為何內心有幾分不安。
    兩人在樹下站了一會兒,隻等著雨停便回家去,卻未曾想這雨竟是越下越大。
    見狀,阿鳶按耐不住了,他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狗子——我先回去了,我爺爺還在家等我呢!”說罷,一跺腳,就是冒著雨往回家的方向跑去了。
    “哎——!”狗子看著被阿鳶順手丟在地上的方才拾來擋雨的葉子,咬咬牙,跟了上去,“你等等我——”兩人便是一前一後地往村裏跑去,這時的他們,誰都不會想到,變故就是在他們這一來一回中發生的。
    雨漸漸小了,淅淅瀝瀝地下著。
    “晦氣,”瘦子魔修啐了一口,一腳踹開腳下老頭的屍體,偏過頭去瞅那築基期魔修,“喂,魔器怎的指示的?這個村子淨是些老弱病殘,要說那些凡人裏有個是魔尊……嗬。”他嗤笑一聲。
    “那我還是大乘期大能呢!對付那勞什子青蓮真君不在話下!”
    築基期魔修皺了皺眉,阻止道:“行了,不過是些凡人,你管那麼多作甚?魔器如何指示的,我們便往何處去便是。要是耽擱了魔將大人的計劃……”說著,那築基期魔修打了個寒顫,顯然是想到了魔將大人的諸多手段。
    “嘁。就你顧慮多,”瘦子魔修很是不以為然,“要我說,魔尊大人絕對不會容身於這樣的——”說著他用腳尖碾了碾地上的殘肢,笑得不屑。
    “——破落的小山村。”
    一路狂奔而至的阿鳶,恰好就聽到了這句。他來不及為此感到憤怒或是別的什麼感情,隻怔怔的盯著地上老頭殘破的軀殼,霎時間有種天崩地裂的感覺。
    “……爺爺?”
    “這是發生了什麼……”狗子就跟在阿鳶身後,隨他一路而至。在他們返程的時候,雨漸漸小了,空氣中某種陌生又熟悉的氣味便是再也遮擋不住了。要狗子形容,那就像是過節時村中的屠戶殺豬的時候會有的氣味。是了,過節時有祭天的習俗,到了夜晚時,人們會圍著篝火談笑、喝酒、狂舞……
    那是什麼味道呢……?狗子看著或倚或癱在路上、屋旁的熟悉的身影,腦中篝火溫暖的橙紅一閃而過,替換成了準備祭奠前屠戶手起刀落的模樣。
    鋪天蓋地的血色——那是血的味道。
    “爹——娘——!!”狗子叫的就像一頭待屠的肉豬一般,他的聲音尖銳而刺耳,帶著幾分少年特有的沙啞。若是換做平時,狗子早就被指指點點到惱羞成怒了。但這種時候,不會有人去嘲笑他的聲音:會那麼做的人都已經倒在那邊了。
    站立在血色中的兩道身影聞聲轉身。
    淚水糊的滿臉都是的狗子勉力睜開眼,模模糊糊地認出兩雙通透的紅眸:“——魔修!!”
    “還我爹娘命來!”不做他想,這是熱血上頭的狗子的聲音。他隨手拾了根木棍,直向兩個魔修衝去。此刻他心中抱著的是為親族報仇雪恨的想法,抑或是尋死的念頭,已無人知曉。
    隻一息,方才還活蹦亂跳的人就像其他人一般,了無生機地倒在地上了。
    “嗚……”阿鳶跪在地上,滿目皆是血色。甚至沒有注意到夥伴莽撞的送了命,阿鳶像是被人抽了魂一般,無力地癱在地上,隻有腦裏還不斷地閃過和陳老頭相處的種種畫麵。
    “咦?”兩人本是沒打算理會阿鳶的。魔修也是會疲累的,又不是那種以殺人為樂之人,此刻好好地出過了一口氣之後,便是心情大好地準備放過這村子最後一個凡人。但……
    “等等,魔器……”
    “哈!??這小子?”瘦子不敢置信地指向阿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大概便是了。”
    狀如鈴鐺魔器在空中搖晃著,此刻卻是半分聲音都不曾傳出,之前便是這個小玩意兒領著瘦子他們到這來的。不會有錯的,這正是當初魔將大人將魔器分發下來所說的,魔器見到魔尊的反應。
    築基期魔修凝重了神色,雙手作勢托著魔器,往阿鳶的方向又走了幾步——鈴鐺晃得更劇烈了。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恭敬作態稱道:“魔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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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近考試……
    考完試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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