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風從西方來，很快就掃蕩了整個莫戈城。即使白晝的太陽火熱的很，可也經不住這幾縷風，太陽落了不到半個時辰，熱氣就散的一幹二淨。
    裹緊了黑袍，扣上風帽，謝川離努力控製自己不去想任何的答案，腦子裏隻有“殺”這一個字。
    一個邊陲小城的大牢防範並不嚴，呼延莫雨也不是什麼朝廷重犯，謝川離找了城裏一座較高的酒樓，爬上去俯視監獄的情況，用朱砂在手心簡略地畫了入口和出口，以及呼延莫雨這個人所在的位置。
    心中有數之後，他飛身躍下佛塔，動動手指，封了那幾個獄卒的穴道，輕車熟路的到了呼延莫雨的牢房前。
    牢房裏有幾盞被燒的歪歪扭扭的蠟燭，凝固的燭花已經成了一小堆。
    呼延莫雨躺在一張茅草席上，穿著鬆鬆垮垮四處漏風的黃白色囚服。
    一個油盡燈枯的老頭？
    謝川離隔著鐵欄杆觀察他，臉色青紫，目光渾濁，也不知道是身體原先有什麼疾病，還是在牢房裏吃了太多苦頭。
    謝川離提前查過呼延莫雨的檔案，他是因為殺兄而入獄，案子本身也沒什麼疑點，無非是狗血的宅鬥。
    隻是這個人的臉色很不正常，其他死囚過的也是這樣的日子，但是其他人是因為食不飽寢不安而麵黃肌瘦，這個人一臉青色是怎麼回事？
    正想進去看看，呼延莫雨的身子突然動了一下，然後一發不可收拾，他開始哆嗦起來。嘴裏喃喃地喊著“冷”。臉上的青色好像化開的顏料，開始向四周蔓延，很快，脖子上，手臂上，腳踝上全部變成了妖物一般的青紫色。
    一個名字突然衝到嘴邊，再要喊出來的那一刹那，謝川離才清醒過來。
    這個人的症狀，跟李長頌實在是太像了。
    呼延莫雨哆哆嗦嗦地爬起來，四肢並用，像隻野獸一般在地上爬來爬去，爬到鐵欄處，像謝川離伸出一隻胳膊，碎了半截的袖子下露出一截小臂，活像一根幹癟的青瓜。
    謝川離拿手碰了碰他的皮膚，刺骨的冰涼傳過來。
    他這個病，十有八九跟李長頌是一樣的。
    呼延莫雨本身平平無奇，唯一能引起樨泓閣注意的地方，就是他這個罕見的病了。
    “冷，冷。”呼延莫雨的嘴唇已經發黑了，他雙臂交叉在一起，緊緊地保住自己，手指幾乎眼嵌進肉裏。
    然後他又開始在地上打滾，好像這樣能給他提供一點微薄的熱量。
    這個病，是不是因為某種毒藥？
    謝川離不會看脈象，卻能讀氣。隻是，讀氣人和被觀察者都必須靜坐。
    雖然不知道這個半死不活的人能不能聽懂他說話，謝川離還是說了一句：“你先別動。”
    沒想到呼延莫雨真的不動了，謝川離吃了一驚，說道：“你站起來。”
    呼延莫雨兩條竹竿似的腿撐了一下，大概是力量不足，他又跪了下去，失敗了一次，呼延莫雨沒有放棄，手指抓著欄杆顫顫巍巍地站直了兩條腿。
    謝川離心中大驚，又說：“你……學一下……狗叫。”
    “汪……汪……”
    謝川離：“你過來。”
    呼延莫雨抬了抬眼皮，晃晃悠悠地朝謝川離走過去。
    “把你腦袋伸過來。”
    呼延莫雨就像一隻聽話的狗，乖乖地把蓬亂的腦袋卡在鐵欄杆中間。謝川離摸了摸他的後腦，沒有陰陽針。
    其實陰陽針也未必有這麼大的作用，陰陽針是能讓一個人分裂為兩個人，拔出針之後能讓人恢複原來的本性，插入後變為另一個人，兩種人的記憶，能力和性格都是分裂的。
    有的人會用這種秘術利用一個人的第二人格，但要說失去心智，變成完全的傀儡，還是很難做到的。
    已經不用再讀氣了，是毒藥無疑。
    所以說無端怕冷隻是表麵現象，這種毒的最終目的是把人變成傀儡！
    如果李長頌也和呼延莫雨一樣……他已經不敢在想下去。
    算了，先把這個人解決了。
    他掏出扶風給的鑰匙，插進大牢的鎖孔裏，沒轉動，再試了一下，還是徒勞。扶風雖然表麵上放蕩輕佻，可是既然能成為閣主最信任的信使，說明做事還是靠得住的，不會犯糊塗隨便給他一把鑰匙，再說這鑰匙明明能插得進鎖孔，那就是……鎖被人動過手腳了。
    身旁的土地瞬間迸裂，泥塊濺起三尺。一個蒙麵穿青衣的人破土而出，雙刀左右夾擊，朝著謝川離的臉刺去，正要挑開他的麵巾，突然身後又翻過一個藍色的身影，把謝川離護住。
    自己人？
    閣主不放心？又派過一個幫手？不太可能啊，樨泓閣手下的人一向都是單獨行動的。
    青衣看到半路殺出個藍衣，卻沒有攻他要害的意思，刀劍仍然是向著麵部去的。
    謝川離明白了，他對自己和那個藍衣人的身份更感興趣。
    藍衣沒有躲開青衣的雙刀，謝川離看到刀尖沒入藍衣的兜帽裏了，不知道傷到了沒有。
    藍衣人在打鬥中並不占下風，謝川離趁著兩個人糾纏不清地時候，拋出一枚飛鏢，正中呼延莫雨太陽穴，呼延莫雨兩眼一翻，摔倒在地。
    青衣人一看呼延莫雨死了，也不再戀戰，換攻為守，身形變換無常，隻看到一個青色殘影風一般穿過監獄的甬道。
    藍衣人緊隨其後，突然伸出胳膊，手腕輕轉，破了青色殘影。
    趁青衣招數錯亂之際，藍衣劈出一掌，正中青衣人額頭，一個泛著亮光的細長之物落到了地上，發出細小清脆的叮當聲。
    這一掌傷他不輕，青衣身形不穩，渾身解數都用在了逃跑上。
    藍衣也沒有窮追猛打的意思，淡定地離開了，幫了謝川離，也沒有向他邀功請賞。
    這兩個人是何方神聖？那個藍衣服的，要麼是跟青衣有仇，要麼是來專門幫自己。
    不過兩個人到此一遊，也不是什麼都沒留下，謝川離端著蠟燭撿起地上掉落的，一根已經發黑了的長針，是剛才被藍衣人一掌逼出來的，還有一塊肉色的碎片，乍一看也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不過那長針謝川離認得，叫陰陽針，謝川離看得清清楚楚，藍衣人朝著青衣人的額頭拍了一掌，這根長針是從腦後掉出來的。所以那青衣人是以兩個身份活在這世上的，現在陰陽針已經被逼出了一根，還有一根留在身體內，很快，兩種人格雜糅，兩種記憶交錯，分不清到底哪個是真正的自己，分不清腦海中紛紛雜雜的畫麵是真實還是幻境，那個青衣很快就會因為精神分裂而失魂。如果他的主人不及時控製住他，那麼一個瘋瘋癲癲的人會留下大量的線索，要查到背後主使也容易許多。
    這個碎片是什麼？謝川離發現上麵有些褶皺，還十分有韌性，扯不斷，隻能把褶皺扯平。在拉了拉自己的臉，謝川離恍然大悟，人皮麵具！
    是那個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