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弈秋，你確實不是一個婆婆媽媽的人，但卻是個實打實的好心人。半年，足夠了。”他攏了攏頭發，光著的腳踩在樓道的石灰地上，早已冷成了冰涼的——雖是盛夏，但夜晚的樓道卻是個陰涼的好地方，可避暑，也可讓Darling作個妖。
    小區裏有個人工湖，離顧弈秋所在的樓很近，Darling奔著那個湖就去了。
    顧弈秋並不知道門外的種種，他關上門的一刹那，隻覺得心累得要命，大起大落，他真的沒有自己表現的那麼灑脫。況且，眼下還有一件要緊的事在等著他。
    吳栩在客廳裏站著，對著玄關處的顧弈秋，靜靜的問了一句：“所以……。金屋藏嬌的那個她，其實是他？”
    聽起來有點兒沒頭沒尾，但顧弈秋卻懂，他拉著吳栩在沙發上坐下，點了點頭。
    真是尷尬。
    “你如果說你喜歡男的……”吳栩說，“我是不會跟你表白的。畢竟這個強求不了，我自己難過幾日也就算了，並不會……”她歎息了一下，又說：“班裏人知道嗎？你們不是……分手了嗎？”“……”顧弈秋抬眼看了看她，自顧自拉開了茶幾上的小抽屜，從裏麵拿了一根煙，又翻出打火機點著了，夾著那煙狠狠吸了一口，眉頭緊皺著。吳栩想：自己今天過得真是精彩，連顧弈秋抽煙都見著了。
    “阿栩。”
    顧弈秋呼出一口煙，喚她。
    “嗯？”吳栩沒再同他玩笑，從茶幾上撿了個梨，邊吃邊應。
    “我和Darling認識於三年前……”顧弈秋說。
    “嗯，你說就行了，我聽著。”吳栩認真道。
    這樣一個開頭，顧弈秋是想說一說他與那位的糾葛了嗎？吳栩咂了咂舌，擺出一副認真莊重的樣子。盡管顧弈秋並沒有看她。
    他不是要給她講個故事，他隻是一個人念著這些事念了幾年，忽然就特別想說出來罷了。
    “我和那個人——先說說他吧，Darling隻是他的外號，他的真名叫景厭，有些小癖好就是穿女裝扮成女孩子，本來就生了那麼一張臉，倒是不違和。我和他相識在一家KTV，老趙他們帶我去的，出去上個廁所的功夫，進錯了包廂，正好撞見Darling和他的朋友們在真心話大冒險，我替他解了個圍，就被賴上了。”顧弈秋揉了揉眉頭，神情無奈。吳栩隔著繚繞的煙霧，看著顧弈秋，心裏也不知是悵然還是難受——這個人一如既往的倔強，明明剛剛對著故人做了那麼凶的事，可現在回憶起從前的事，無奈的眉眼裏卻暗含著三份歡喜與難過。
    吳栩便明了了，顧弈秋那一拳，不隻打在了Darling臉上，也打在了他自己心裏。他讓他疼了，自己也不好過。
    “冬至，那天下著雪，他喝醉了。我背著他回家照顧了他一個晚上。第二天他從我被子裏爬起來說早安的時候，我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壞了，我好像把自己搭進去了。後來，我就和他一塊住著，白天他在家，我得上學；晚上他就在門口等我。他會做家務，但不會做飯，也不知道為什麼啊，他很喜歡吃西紅柿炒雞蛋，一天三頓，必有一頓是這個。我問他為什麼，他不說。”顧弈秋一支煙完了，又點了一支，拿在指尖沒動，“他那個人，誰能知道他在想什麼。隻是兩年半以前我還太單純了，隻覺得就這樣和他一塊兒生活，每天收拾屋子，做飯，和他說話，平平淡淡的，很好了。可是我卻忘了，他和我，本不是一路的人。”他的聲音隔著嫋嫋煙霧，低沉且緩，“半年，也足夠了。阿栩，我不該帶他回來的……是不是？我明明知道……他那一晚分明是裝醉……”
    吳栩聽他絮絮叨叨的說著，而在這不算長的故事裏，顧弈秋點了三根煙。她沒有抽過煙，不知道那是種什麼樣的滋味。可能煙和酒在每個傷心人麵前作用都是一樣的：解愁，然後愁更愁。
    “抽煙也能醉嗎？”吳栩扔掉果核，漫不經心的問。
    “哈……”顧弈秋楞了一下，隨後搖頭，“不會醉……抽煙是不會醉的。”
    隻是人自醉，不想認清現實而已。
    故事講完了，天也早已黑透，兩個人麵對麵坐了一會兒，相對無言。吳栩知道，自己該走了。
    “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嗯，明天再來找你玩。”
    “……好。”顧弈秋摸索著打開燈。
    起身送人出門。門剛開了一個縫，便傳來了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響。
    顧弈秋心中沒來由的一緊，好似想到了什麼。他讓吳栩別動，自己從縫裏側身擠出。
    ——果然……
    顧弈秋看著躺倒在地上的Darling，手握成了拳。不知為何，那人的長發是濕漉漉的，衣服沾了水貼在身上，臉色蒼白，唯有左臉紅腫著，光裸的腳上有沙土，膝蓋上也破了皮。樣子實在是狼狽。他縮成了一團，眼緊閉著，像一隻沒人要的小動物。
    礙於一分涵養，顧弈秋沒有踢他，而是蹲下身，推了推Darling：“你又搞什麼？”
    Darling勉強睜開了眼，縮得更緊了：“冷。”“大夏天的你冷？”顧弈秋挑眉，手不經意碰到了Darling的手，涼的像冰。“你怎麼回事？”顧弈秋把他扶坐起來，手探了探對方的額頭，有點兒燙，“發燒了？”顧弈秋疑惑，“剛剛你不是還好好的？”“不知道……”Darling搖了搖頭，聲蚊呐。
    “……”沉默了一下，顧弈秋把手遞向他，“起來吧。”
    Darling抬眸，說：“我怕你再打我。”“……”顧弈秋站起身，又一把把他抱起來，“我已經打完了。”Darling被這不輕柔的動作弄得頭暈，就勢靠在了他的胸前：“家暴也家暴了，你得好點兒對我。”“抱歉，我有女朋友。”顧弈秋淡淡的說著，“看在你是客人的份上，讓你暫住一晚。明天早上自己走，不送。”
    Darling：“我自己走？不會你教我。”
    顧弈秋：“我如果沒記錯，你不是沒這麼幹過。”
    說這話時，顧弈秋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
    Darling心虛的低下頭：“……有嗎？”
    “閉嘴。”顧弈秋終止了這個不愉快的話題。
    Darling閉上了眼，身體被一個安心的存在抱著，漸漸放鬆了下來。
    顧弈秋抱著人挪開門，感覺到自己懷裏本來緊繃著的身體卸了力道，腳步不由得快了幾分，越過吳栩，急走幾步將人放在了沙發上。吳栩看著顧弈秋，看了一陣，也不像是顧得上自己的樣子，便也沒等那些送客的場麵話，自己出了門，還順手將門捎上了。
    

    作者閑話：

    還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