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7.最後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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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小樓的病很快轉好,第二天的時候,已經像隻小鬆鼠似的活蹦亂跳,她的基因裏早就寫下了她不安分的因子,讓她總有充沛的精力去折騰。
第二天,宋青一如往日那般伺候她的一日三餐,隻是婁小樓懷了個小心思,想跑到顏玉的住處蹭飯,昨日鬧脾氣而生生錯過一頓,令她後悔不迭,所以,她想借此再讓他忙活一頓。
正想著怎麼找借口出門的時候,苗秒的電話不期而至。
婁小樓的眼皮跳了幾下,看到苗秒二字的時候,她的心陡然往下一沉,總覺得有什麼事在等著她似的。
她冷聲接了電話,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語氣:“你好!”
婁小樓恨過苗秒,也愧對過她,但是,她從沒想過要再和她有任何交集,那個女人已經很慘了,她怕自己聽到她的消息會忍不住將自己做過的荒唐事重新過濾一遍,心裏背著沉重的包袱,帶著”如果不是我,她也不會落到如此境地”的愧疚在她死後糾纏多年,在自己的整個餘生裏糾纏。
醫院看到她形容枯槁的時候,婁小樓的罪惡感就此誕生,從此,她的名字與上官徹的身影捆綁在一起,隻要有他的地方,就會讓婁小樓心情賭著一番,當初明明覺得自己沒錯,卻在她被厄運纏身的時候,覺得自己是那罪惡的推手之一。
“我想跟你見一麵。”電話中的女人語氣有氣無力,似乎說這樣一句話,耗了她極大的力氣,聽婁小樓一直沒有回應,等了半天,才又開口,“可以嗎?”
婁小樓自知自己對這個女人是極其抗拒的。不過,她轉念一想,現在都什麼時候了,見個麵也沒什麼的,說不定此番一見,便是永別,聽上官徹的口氣,她的身體狀況可是不好得很。
打定主意的婁小樓一邊套自己的外套一邊回頭跟拖地的宋青道:“媽,我去見一個人。”
宋青抬頭迷惘了一下,隨即會意,微笑點頭,婁小樓狐疑地瞅了她一眼,那笑容好像看穿一切似的,讓她心裏不舒服。
“多久回來?”
“不知道,可能半天,也可能晚上,看情況吧,我也說不準,要是回來的話我會跟你打個電話。”婁小樓在玄關處彎腰拿了鞋櫃裏的鞋子換上,朝她笑了笑,開鎖出門。
苗秒的病房她有去過,因而不用浪費時間走多餘的路。在病房的門口,她調整了下狀態,隨後開門而入。
她不是什麼豪門權貴,因而躋身在普通的三人床位病房,她的母親正坐在床邊給她削蘋果,見到婁小樓的身影,她跟母親低聲說了幾句話,中年女人默默地低頭離開,路過婁小樓的時候偷偷地瞄了瞄她。
兩個月不見,苗秒較之前更瘦了,臉上隻有一層皮包著的骨頭,她笑著向婁小樓點頭,露出森森白齒,如同鬼魅一般,透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森冷然。
婁小樓站在她的床尾過道上,止步不前,雖然心裏對眼前的女人有些同情嗟歎,到底不想表露出自己的心情,兩隻眼睛在她的麵上轉了一圈,冷聲開口:“你找我所謂何事?”
來之前,她對苗秒的目的做過一番猜測,最靠譜的無非是上官徹,這是她們倆之間唯一的交集,嗬嗬,都快死了,還占著上官徹不放,是說她執念太深呢,還是同情她的可憐?
苗秒對她的反應一點都不見外,依舊拍了拍床邊的凳子,示意她靠近點,婁小樓看也不看,手裏拽著細細的包帶子對她的示好無動於衷。“苗秒,你不用將我盯得這麼緊吧,上官徹已經死心塌地地伺候了你一段日子,你得償所願,還找我做什麼?你放心,這個男人既然能風雨無阻地照顧你,證明我早已放下他,你不必因為我而耿耿於懷,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男人,我才不會傻到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你說是不是?”
床上的女人麵色蠟黃如土,婁小樓的一番話讓她的心沉到海底,她變了變臉色,依然是土黃色,枯瘦的手死死地攥成一個小小的拳頭,如同被剝了皮肉的雞爪,白可見骨。她扯了扯臉上的皮肉,露出一個難看的笑:“我不是這個意思。”
婁小樓不屑地抬了抬眉,哦了一聲:“你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嗬嗬,想讓我在你有生之年,跪在你麵前懺悔?你做夢吧,要不是你失禮在先,我也不會針對你,我的人生信條,從未改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還之。你搶我奪,我們之間扯平了,我跟你沒有任何瓜葛。”
苗秒靜靜地聽完婁小樓咄咄逼人的話,沉默不語。婁小樓有些懊惱,她本不想說這些話,可話到嘴邊,就控製不住地溜了出來。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苗秒突然對她笑了笑,婁小樓以為她真醞釀什麼陰謀,警惕地打量四周,未見異樣。
“我想跟你見麵,不是用來慪氣自找難受的。”苗秒喘了兩聲,身上的疼痛讓她異常難受,她死死地咬牙忍著,不願在婁小樓麵前露出一絲一毫的脆弱,“你很聰明,我是為了上官徹,但不是為了我自己的私心。”
婁小樓冷冷地目光出現片刻的遲疑,等待她接下去的內容。
苗秒痛苦地喝了一口溫開水,潤潤嘴巴,生病之後,她的身體總處於缺水的狀態,不管掛多少藥水,喝多少開水,她的唇始終幹燥蛻皮,黯淡無光。
“首先,我為我曾經的魯莽向你道歉,是我不對在先,但是我告訴自己,無論如何,我要努力一下,但即使如此,他逃離我逃得越遠,後來我有了身孕,總希望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對我好一點,可是他的眼裏隻有你,我從沒見過他如此癡狂地看一個人,他看你的眼神,把人的心都融化了。”苗秒好不容易說了一大串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稍作休息,把她的心思娓娓道來。“我喜歡他喜歡了四年,班裏的每個同學都知道這件事,唯有他不肯相信,不肯直視我的感情,畢業後我厚著臉皮追隨他進了這所學校任教,他也從不肯對我誠意相待,沒遇見你之前如此,遇見你之後更甚。如果不是我犯下的錯,你們倆感情肯定要比先前還要好。現在我每天看著他,心中百感交集,他雖然每天在我身邊,可他的心不在此,我知道,他心裏至始至終愛著的一直是你,隻有你。”
“我的日子不多了,我不想在我走後,他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終是我欠了他,所以想在活著的時候彌補一把,盡我所能,我這輩子我沒什麼遺憾了,就是希望,你能回到他的身邊,忘了我鬧出來的烏龍,他很愛你,很愛很愛,愛入骨髓。”將死之人,其言也善。苗秒說得情深意切,百轉回腸,她說了很多,說到淚流滿麵,說到心痛不已。
“這些話,如果你早幾個月說的話,我或許會考慮考慮,不過現在,你還是好生活下去吧,我已經不愛他了。”婁小樓鎮定地望著床上氣喘籲籲的女人,她為她感到悲哀同情,卻隻能於此,不要說她,就是上官徹,也怕是回不到從前。
“怎麼可能呢?”沉溺與傷痛中的苗秒陡然睜大雙眼,眼眸短暫地聚焦了一下,隨即光影散去,凹陷的眼窩如同兩個陰森森的黑洞,幽深可怖。“可是,他很愛很愛你啊,他甚至為了多看你一眼,無論多累多困,都要回學校瞧一瞧,他放心不下你,隻有親眼看到你平安,他才能放心。”
“我不愛他就如同他不愛你一般,無論他有多愛你,就好比你有多愛他,卻是不能夠得到等同的愛。苗秒,你到現在還看不清麼?”婁小樓抬步走到她身旁,彎腰側身到她耳畔,噴灑出的氣味讓苗秒有那麼一點不適應。
“我活了二十六年,卻看得沒你這般清楚。婁小樓,你從未深愛過,若真的深愛過他,你說不出這番不帶感情的話的。”苗秒閉上雙目,仍有淚珠凝結在微微顫抖的睫毛上,她歎了歎氣,不再言語。
婁小樓忽然笑了,笑得很諷刺:“苗秒,你也是一名教師,當初你對我有多不齒,現在你的話就有多打臉。”
苗秒呆了片刻,喃喃道:“不,我站在一個女人的角度。”
婁小樓有那麼一瞬間的癡惘,一個自知命不久矣的女人,能夠放下平時驕傲的心性,卑微地請求她昔日的情敵與她深愛一生的男人攜手一生,需要多大的勇氣?她自知自己沒有這般大氣,即便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也不願有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兩相沉默。
“你們怎麼坐著不說話?”上官徹雙手提著沉沉的東西回到病床,一眼看到背對著他的婁小樓,他的心咯噔一下,沒來由的緊張,他的視線在她的身上停留,苗秒敏感地看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