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小樓呆了很久，直到手裏的紅糖水漸漸地涼了。
    上官徹沒有勉強過她一件事，他對她的包容早超出她對他的愛。
    即使如此艱難的時刻，他依然覺察出她的身體不適，貼心地為她衝一杯紅糖水，沒有一句言語，隻是默默地用行動關心她，不提過去，不說現在，不想未來，隻是做好她還在他身邊的日子裏，好好愛她。
    他的愛，她是知道的，隻是，她再也無法回頭。她不能，連苗秒最後的心願也奪走，她不能，讓自己回頭，她最珍惜的東西已經被自己糟蹋了。
    表麵上看起來一切將一切看得雲淡風輕的姑娘，原來也那麼在乎一層膜的完整與否，以前她認為自己有感情潔癖，容忍不了對方失身的事實，然而她放不下他，為他複仇，給他機會，是他不夠珍惜，讓她眼睜睜地看他背過身影去追別的女人，現在這些都不是問題了，問題是她已經沒有勇氣再接受他的愛，她為自己的一夜情感到羞恥。
    呂麗麗搖著筆杆暗暗地搖了搖頭，她看不懂婁小樓的表情，作為一個清醒的旁觀者，她隻知道郎有意妾無心的事實，盡管她很想撮合兩人的好事，但也不敢暗自動作，經過上一次的教訓，她明白，愛情始終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別人看著隻有幹著急的份兒。
    這樣平淡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上官徹偶爾會關心關心她，但更多的時候，他的時間花在醫院裏，婁小樓望著他越來越消沉的臉色，心裏終是於心不忍，為他買了一段時間的愛心早餐，小心翼翼地叮囑他：“上官老師，你最近瘦了好多，照顧病人固然重要，還是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身體吧。”
    上官徹的唇角動了動，終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她關心得越多，他越覺得自己對不起她。
    “你快吃吧，我幫你訂了草莓酸奶，認識這麼久，竟然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食物，隻是按著我自己的習慣來的，她最近還好嗎？我覺得我那會子挺混蛋的，不管她做了多大的錯事，我不該對那個孩子下手的。”婁小樓低著頭自言自語了一陣，兩隻冰涼的手搓到發紅發燙。
    “小樓，謝謝你。”躊躇了很久的上官徹哽咽道。他不怪她為他做的事，他恨的是自己的無能，沒有妥善處理好那件事。可是麵對一個癡愛自己一生的將死之人，他無法讓自己殘忍，拒絕她生命中最後的願望，他能做的就是把工作以外的時間都給對方，讓她走的時候少點遺憾。
    婁小樓彎了彎雙眼，自然卷翹的睫毛隻是隨意動了動，她就變成楚楚動人的模樣，讓人忍不住生出憐愛之心。“我回去學習了，你按時吃飯哦。”
    方晨嗅著她走後帶過的茉莉花香，無法理解這個95後姑娘的行為，那次一起在顏晶家用餐的時候，她在眾人麵前表現得和顏玉多麼親密的樣子，現在卻和前任藕斷絲連，這算不算情感不專？莫非她從來沒有愛過顏玉，她心裏裝的一直都是上官徹？方晨突然開始同情他的領導，早聽顏晶提起她的哥哥不近女色，原來不是，他看上的是一個女學生，是他無法下手的目標，所以顏晶才想方設法地想撮合兩個人，看來顏晶錯了，她根本無意於她的好哥哥。
    婁小樓趴在冰冷的陽台上，握著她手裏的半瓶酸奶，一個奇怪的想法鑽入腦海：顏如玉為我訂酸奶，我為上官徹訂酸奶，這算個什麼事兒呢？
    “小樓！”宋青的聲音戛然響起，如同冬日裏的驚雷，打破婁小樓的胡思亂想。
    她震驚地轉頭，兩聲高跟鞋叩擊地板的聲音過後，收到一個標準的意式擁抱，她拿著吃了一半的酸奶愣愣地感受著對方身上的香水味：“媽，你怎麼也不說一聲，就回來了？”
    “想回來陪陪你！”宋青高興地抹了抹眼角，回頭微笑著向身後的人道謝。
    “你們先聊，我去忙了。”
    婁小樓循著她的目光望去，這才發現高高的顏玉溫文爾雅地站在一旁，麵帶微笑地看著母女倆，婁小樓心裏暗暗吃驚，麵上卻堆著滿滿的笑意：“顏校長，好巧啊！”
    顏玉心裏咯噔一下，婁小樓笑得頗有深意，他一眼看出其中的不妙。
    “是很巧呢。”宋青沒有聽出婁小樓的話中話，依言附和。
    顏玉的心又狂跳了一下，一個“巧”字足以看出問題的所在。
    婁小樓轉頭繼續笑著拉著母親的手：“媽，你回來為什麼不先通知我？勞煩別人多不好意思啊，你看這麼巧，要不讓顏校長跟我們一起繼續湊巧地吃頓飯吧？”
    “不了，下次吧。你母親剛下飛機，又倒時差，你多陪陪她！”顏玉下意識地拒絕，那一晚之後，她對他一直是冷冷的態度，突然的熱情告訴他，不會有好事發生。
    婁小樓抵著下巴，微微點了點頭，半眯著眼睛看他，若有所思：“喔，剛下飛機……”
    顏玉心中暗叫一聲自己多嘴，果然話多失言啊，真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個大嘴巴！
    宋青大約是覺察出她語氣中的猜疑，妝容精致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你腦袋裏想的什麼啊，我剛剛在門口遇到他的。”
    婁小樓繼續點頭，心裏卻想：“解釋，繼續掩飾。”
    顏玉大概猜出她的心思，她以為她的母親事先跟他有聯係，真是天大的冤枉，他不過是準備出校門的時候，剛好遇到一個打扮講究的女子在傳達室裏詢問婁小樓的情況，他看了一眼她的臉，發現竟與婁小樓有幾分相像，想起來人是她的母親，這才有了帶她上樓的事情。
    婁小樓捅了捅宋青的胳膊，嘟嘴道：“別看了，人已經走遠了。實在想看，下次約個時間好好看個夠。”
    “你說的什麼話啊！”宋青笑著搖了搖頭，她真是搞不懂婁小樓的想法，旅行的那段時間裏，她們彼此之間的距離已經相隔很近了，這次一回來，怎麼就覺得又生分了呢？難道三個月不見，她們好不容易打下的基礎又碎了？也不對，她對她說話的時候是笑的，也願意喊她媽媽，到底哪裏不對勁呢？
    “我去請假，回家陪你。”
    婁小樓蹦跳著走遠，宋青望著她的女兒，一時也想不到具體哪裏不對。
    宋青優雅地站在走廊中，單從背影看去，纖瘦的身形絕不遜色於妙齡姑娘，凹凸有致，一點也不像一個中年媽媽，她站在教室前的走廊中，恬淡的麵龐不知成為多少人心中抗拒又羨慕的“別人的媽媽”，甚至於一些討厭婁小樓的人看到她的母親之後，竟然生出一股子嫉妒。
    婁小樓挎著單肩包英姿颯爽地走到她身旁，漾著燦爛的笑容歪了歪頭：“走吧，回家。”
    寂靜的辦公室裏，上官徹握著婁小樓為他訂的酸奶微微地顫抖，他不敢去想象她在另一個男人麵前灑脫自如的樣子，那才是他最初認識的婁小樓，隻是現在，她展現在他麵前的更多的是溫婉與關懷，或多或少地夾著些許內疚與不自然，帶給他內心的安定，不管心情有多糟糕，每天看到桌上靜靜放著的酸奶，他的心情刹那間舒暢。然而，最好最自然的婁小樓卻去了旁人的身邊，還是他一直以來視為情敵的人，果真成了情敵，她在顏玉麵前笑得燦爛，笑靨如花，不做作，真實美好，那樣陽光的笑深深地刺痛他的眼，他心痛，痛得不能自已，卻又無可奈何，他自己也處在身不由己的過程中啊。
    婁小樓摟著宋青的肩膀，母女倆如同一對姐妹花似的走過長長的走廊，走進某些人的心，從此嫋嫋繞繞在心頭，揮之不去，不忍揮去。
    “走，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宋青褐色的眸子深深的看了一眼婁小樓，這是她聽過的最霸氣的話，比世上任何動聽的情話都要美好，那是她女兒對她說的“我帶你XXX”，她喜歡這樣的語句，有種依靠的感覺，那是世上最美妙最動聽的話。
    “你回國最好適應中餐哦，我可不願跟你一起吃西餐，量少味道還差得不行。”婁小樓想起她吃西餐的樣子，不由得出言提醒，她可不想吃中看不中吃的食物。
    “沒事，我都吃得慣。”宋青淡淡地笑言，她要給她的女兒一個驚喜，自打準備回國，她花了很長時間學習烹飪，如今她的廚藝技術突飛猛進，各種食材不在話下，儼然一名自學成才的好廚師，她曾請她的意大利朋友品嚐她的菜肴，吃過的人都說中國的味道是他們吃過的最好的味道，能讓傲慢的意大利人誇獎她做出來的食材，是一件艱難的事。
    所以，當婁小樓看完一部電影之後，騰出來的鼻子猛然嗅到來自廚房的香氣時，忍不住像條小巴狗似的跟著微笑追到廚房，看到好幾碟做好的菜肴，食欲大開，不等電飯煲的米飯蒸熟，她便拿了筷子大口朵頤起來，原來，還有比食堂好吃的地方啊，嗚嗚，自從姥姥走後，她很少吃到來自自家廚房烹飪的飯菜。
    “好吃嗎？”穿著高領毛衣的宋青輕聲問她。
    婁小樓鼓著腮幫子口齒不清地稱讚：“好吃。媽，你什麼時候Get來的技能，跟做夢一樣。”
    “你喜歡的話，以後我常做給你吃。”宋青解了圍裙，摸了摸她的頭，望著女兒狼吞虎咽的樣子，她的內心滿足而安寧，同時對女兒多年的虧欠而感到慚愧，為自己兜兜轉轉了半輩子，最終還是回來了，回到原來的家，餘生，她覺得為女兒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