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刀小心翼翼地遊到她的背後，攔腰抱住她，吃力地往上遊去。水下救溺水之人是一件頂危險的事情，稍有不慎，溺水者與施救者雙雙變成落水鬼。
    他很感激不久之前接受過相關的培訓，要不是他的教練逼著他學，他可能早已手足無措，或者與她做一對冤死的水鬼。
    他抱著她浮出水麵的那一刻，已有搜救挺停在附近，聽到幾聲幹脆利落的跳水聲，濺起小小的水花。
    “看，他們在那！”艇上的一個瘦弱的人發現了他們，興奮地跟其他搜救隊員說。
    “快，開過去。”另一個人站在一旁指揮。那人的身後，是絢麗的彩霞，綿延在幽暗的天際，失了太陽的光芒，湛藍的天幕也暗了不少色彩。
    趙小刀渾渾噩噩地爬上搜救挺，像隻劫後餘生的落水狗一般呆坐在一旁，眼中放不下的一直是那個麵色青白渾身冰冷的不省人事的婁小樓。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簡單地處理她口鼻附近的水和汙物，將她身子一翻，采取澆上頭下的姿勢，規律地按壓背部，給她倒水，趙小刀癱在那裏，木訥地望著救援人員有條不紊的急救，幸好她有呼吸有心跳，不然……不敢想象。
    一口汙水順著臉頰滴落，婁小樓痛苦地嗚咽了一聲，手腳沉重不堪地動了兩下，隨後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趙小刀好似抽離的靈魂重新附體一般，連忙跪倒她跟前，渾身顫抖地問她：“小樓，你醒來真是太好了！”
    婁小樓捂著嘴巴，海水從她的指縫間溢出，她驚訝地看著雙膝跪地的趙小刀，和他身後的越來越黯淡的雲霞，終於想起之前驚險萬分的一刻。雙目圓瞪：“我們得救了，我沒死？！”
    趙小刀苦澀地點點頭，他的本意是帶她出來散心，卻弄巧成拙，差點要了她的性命，這讓他如何向她的母親交代？
    醫護人員堅持送婁小樓去醫院檢查，確定她沒大礙後才放心，將他們兩個狠狠地訓斥了一番，婁小樓望著陌生的臉，一句也聽不懂他們說的什麼，但看神情也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玩的事。宋青失去血色的一張臉在看到婁小樓無恙之後終於麵露紅光，那顆懸在頭頂的心終於安全地掉入胸腔。
    她差點以為，她的女兒從此與她陰陽兩隔。望見婁小樓落水的那一瞬間，淡定有加的宋青扯落脖間的那條精致的絲巾，踹掉漂亮的高跟鞋，抖如篩糠般地衝進海裏，要不是眼尖的遊客察覺到不對勁拚命攔住，她那點身高如何吃得消海水的吞噬？
    其實海邊一直有專業的人員不間斷的巡邏，就是為了應對突發事件，她本不用慌張成那樣，但是母愛麵前，再好的搜救團隊也比不上她內心的恐慌，她隻是本能地想離她的女兒近些。
    趙小刀因為操作不當，導致的事故，被罰了一大筆錢，他全然接受，臉上樂嗬嗬的，一點也不像出了事故的樣子。
    婁小樓彈了彈他的耳朵，不滿地望著他：“喂，你被罰了好多哎，怎麼你跟個沒事人似的？”
    “你沒事就好，我差點以為……”趙小刀大力地一把抱住她，趴在她的發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婁小樓愣怔著，要是追根溯源的話，是她害得他出的事故，“我很怕。”
    “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不用擔心，我向來是打不死的小強，沒那麼容易折，你，你放開我，我感受到窒息的痛！”婁小樓對窒息的感覺記憶猶新，很抗拒地排斥他越擁越緊的懷抱。
    “對不起！”趙小刀尷尬地鬆開臂膀，還她一片新鮮的空氣。
    婁小樓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連連搖頭擺手：“說對不起的理應是我，救命之恩還未謝，這樣好不好，你叫上卡瓦，我們幾個一起吃個飯，權當餞別宴如何？”
    離別是個很感傷的詞彙，深深地刺痛趙小刀柔軟的心，在他的內心深處，始終活躍著婁小樓的身影，就算挑女朋友，也要跟婁小樓比一比，卡瓦是眾多圍著他的女孩中性格最像婁小樓的女生，約有三分，但在亞洲人稀少的非洲之南，這已是很不錯的。
    趙小刀想起上一次她送他，她歡快得像隻上躥下跳的猴子，他靜靜地坐在人群中，溫柔的視線追隨著心中的那抹倩影，以後，隻能在記憶中想念。
    “不如我們去逛街吧，你送我個禮物。”趙小刀遲遲地提議。他的身邊，竟沒有一件她送的東西，他仔細回想了四年間，她好像隻送了他一塊橡皮，而且是極不樂意的扔給他，就發生在他們相識的第一天。
    時值晚自習，教室裏明亮的燈忽然閃了幾下，整個教訓樓陷入一片黑暗，婁小樓趴在座位上，準備小睡一刻，沒想到一隻鹹豬腳伸到她的腰間，輕輕撓了兩下，於是乎，不堪癢癢的婁小樓捂著小腰不由自主地一陣嘿笑。
    腰是她的禁地，哪兒都可摸，唯獨小腰不可，在她捂住腰間的時候，摸到一隻骨骼分明的大手，婁小樓使勁一拽，便將人連同課桌一起拽倒在地上，黑暗中，同學們聽到課桌倒地的聲音還有一聲哀嚎。恰巧此時，光明再現，於是乎，大家看到婁小樓握著摔在地上的趙小刀的手，靜靜對峙。
    婁小樓霸氣地半蹲下，抵著他的脖子，厲聲道：“說，誰給你的膽子，敢撓老娘的腰？”那時候，婁小樓喜歡掛在嘴邊的口頭禪便是“老娘”二字。
    霸氣地女王攻麵前，略顯青澀的趙小刀憋紅了一張白嫩的臉，不服氣地甩臉，欲擺脫她的那根涼涼的食指，婁小樓邪笑一聲，手指像有生命般的粘著他的下巴，拇指發力，將他的臉蛋一掰，直對上他的眼，妖嬈道：“老虎口下搶食——找死。老娘今天心情好，你要是吃了這塊橡皮，我便放過你！”
    婁小樓的右手上，托著一塊白色的橡皮，簇新的，連包裝的塑料袋還未撕開。
    都說小霸王婁小樓為人狠辣，果然如此，他隻是惡作劇地撓她癢癢，她便要眾目睽睽之下，逼他吞食一塊橡皮，還好不是使用過的，否則上麵沾著鉛筆的灰塵，他肯定是吃不下去的。
    趙小刀艱難地吃了那塊橡皮，從此像一條哈巴狗似的粘上了她，婁小樓幾番嫌棄：“你是嚼過的口香糖嗎？告訴我，怎樣可以遠離你？”
    於是，風和日麗的那天，趙小刀捧了一束玫瑰眼巴巴地守在校門外，逮到婁小樓的身影後，靦腆道：“婁小樓，我喜歡你！”
    婁小樓眯虛著大眼，第一次見到癩皮狗趙小刀竟然也有害羞的一麵，忍不住摟著他的肩膀道：“趙小刀，你根本不是我的菜，我是個瀟灑慣了的人，一輩子不結婚，吃喝玩樂到老，你跟我不是一路人，做朋友可以，當親密的戀人不行。”
    那塊橡皮的殘骸第二天出現在趙小刀家的馬桶裏，一抔清水婉轉一衝，沒入肮髒的下水道中，再不見蹤影。
    說起來，這個禮物不算光彩。
    婁小樓晃了晃腦袋，將當年的事回想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手掌一拍，叫了一聲“好”。
    熱鬧的羅馬街頭，人流如潮，夜生活極豐富。
    婁小樓望著大大小小陌生的字母，霍然想起，她對這座城市如同一個盲啞人士。
    “你會意大利語嗎？”婁小樓絞著手為難地問身邊的人，她可不相信趙小刀幾個月不見，就精通一門外語，要是那樣，他在國內早就被保送某名牌大學了。
    趙小刀笑了笑，略微點頭：“會一些簡單的口語，出來前，速學了幾句。”
    婁小樓懷疑地瞧了他一眼，很快，就令她大跌眼鏡，他的語言組織能力遠比她想象的要好，認識他幾年沒發現，她猛然發現，他一直以來，隱藏了自己的實力，他原本就很優秀。
    婁小樓挑了一款銀白色的防風防水的zippo打火機送給他，涎笑道：“我知道你不抽煙，但你的身體裏有冒險的細胞，並且正在激活，說不定哪天在某個幽暗的地方，你會用得著，嘿嘿，你看我，是不是很體貼啊！”
    趙小刀握著那隻精巧的打火機，愛不釋手，很是喜歡，隻要是婁小樓送的禮物，哪怕是一塊橡皮，他也喜歡，隻是那個價格有點小貴啊，他不想讓她花費那麼多。
    然而細心的婁小樓看出他中意這個禮物，蹩腳地冒了一句英文“card”，同時揚了揚手中的銀行卡。聰明的店員心領神會，帶她到收銀台刷卡，她便是這樣，不管對手有多優秀，永遠有一股不服輸的性子。
    趙小刀望著那個活潑的身影跟著服務員一路往收銀台的地方走去，心中有些複雜，就在兩個小時前，因為他的失誤，她差點葬身大海，可現在，她活蹦亂跳地在他麵前，像個沒事人一般，傲嬌而張揚。
    他說不清自己喜歡她哪一點，總之，他一看到她的身影，便心生歡喜。生命中總有一個人，未能與你白頭偕老，卻驚豔了你的年少時光，溫柔了你的青蔥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