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小樓喪氣地趴在課桌上，手指無聊地轉著黑色簽字筆，上課鈴響起，她如泄了氣的氣球，撐著手迎接她討厭的語文老師穿著一身不搭的衣服站在講台上進行喋喋不休的文言文解說，而她腦海裏轉著的卻是她那把未打完的王者榮耀，眼見著就要勝利，一隻突如其來的大手冷不丁地將她玩得發燙的手機抽走，那隻手的主人是一張陰鬱的臉，婁小樓抬頭的刹那，正對上窗外那雙陰鬱的眼，窗外的身影是每個人學生生涯揮之不去的陰影，若不是別無選擇，她堅決不會選擇靠窗的位置。
    四十分鍾的課程，婁小樓舒舒爽爽地睡了一覺，語文老師的聲音比她親媽哼的搖籃曲還要催眠，她乏力地伸了個懶腰，被語文老師的餘光捕捉到，年輕的女老師不客氣地送了她一個白眼，婁小樓亦回送了對方，女老師哼著鼻子夾著課本扭扭妮妮地出了教室，她亦學著老師的樣子在過道中走了一遍，引得一陣哄堂大笑。
    “婁小樓，你再模仿個顏如玉的眼神。”趙小刀雙眼眯成一條線，賊溜溜地盯著她。
    提到這個，婁小樓萬分氣惱，顏如玉本不叫顏如玉，叫的人多了，顏玉便成了顏如玉。顏玉是這所學校的新任校長，大約三十歲，年輕有為，成為一波刻苦努力的學生奮鬥的榜樣，大約四十五分鍾前，他凶巴巴地沒收了她的手機，一句話不說，慢吞吞地走了，背著手，像個胡子花白的老頭。
    婁小樓陰鬱地盯著趙小刀，他被她看得心虛，縮了脖子看向別處。
    忽而，她大笑著單腳踩著凳子，甩了甩她那高高的馬尾辮，豪邁地拍了趙小刀一掌，得意道：“我模仿得像不像？”
    “像！”趙小刀轉了脖子訕訕而笑，轉而又想到一個壞主意，“都說你膽大，你敢不敢去要回手機？”
    婁小樓歪著頭，打了個響指，對他道：“我不僅敢要回手機，我還會揩他一把油，你信不信？”
    有了目標的婁小樓神情舒爽地哼起小調，臨走時對趙小刀眨了眨眼，打了個飛吻，道：“等著我的好消息，我保證，你這個月的夥食費歸我。”
    時至中午，一幫學生一窩蜂地擠入樓梯，婁小樓步履輕快地上了個廁所，悠悠地轉向校長辦公室，碰巧那人獨自坐在辦公桌前撥弄電腦，鍵盤嗒嗒，婁小樓輕聲敲了三聲門道：“顏校長，我可以進來嗎？”
    顏玉抬頭淡淡地望著她：“找我什麼事？”
    “當然有事啦。”婁小樓自己坐到他的對麵，笑嘻嘻地撐著下巴，對上他的目光，“你肯定知道我找你為何事。”
    “哦？”顏玉靜靜觀望，等著她的陳述。
    “我掉了一部手機在你手裏，你還給我，等周末我請你吃飯。”婁小樓厚顏無恥道。
    顏玉輕蹙眉頭，他帶過的學生不多，沒有上千也有幾百，還未曾遇到敢如此大言不慚的學生，尤其是女孩。
    “嚴校長，你這麼帥，一看就是個善心腸，懂得憐香惜玉，一定不會為難像我這樣如花似玉的女孩對吧？”婁小樓故作俏皮地眨眨眼，走賣萌風。
    顏玉咳了一聲，醞釀了一下還未說話，婁小樓咋咋呼呼地跑到他身側，輕拍他的脊背，關切道：“嚴校長，你怎麼咳嗽了？是不是受涼了？身體哪裏不舒服？”
    婁小樓一邊伸手拍著一邊對窗外比了個手勢，於是趙小刀懊惱地盤算著他下個月可用的生活費。
    從進來到現在，不過兩分鍾的時間，婁小樓已說了一大串，嘰嘰喳喳的吵得顏玉頭疼，他覺得自己的額上一根青筋突突跳動，於是壓抑著心中的怒火，諄諄教誨：“學生該有個學生的樣子，在教室玩手機成何體統……”
    婁小樓忍不住想擰他的肉，這些聽出老繭的話比她姥姥沒完沒了的嘮叨還要煩人，若不是那個賭約，她真想暢快地踹他一腳，打得他滿地找牙。
    “你的手機我暫時替你保管，等到了學期末，我自然還你。”
    顏玉希望自己的言辭能打動她，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孺子可教也。誰知婁小樓麵色一冷，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你不還我，我便天天來找你，直到你還我為止。”
    婁小樓背身走向門外，在門口頓了一下，咬著手指神秘一笑：“顏校長，你可以去打聽一下，我婁小樓是什麼樣的人，我的每位任課老師都見我頭疼，嗯，是每一位！還有哦，一個女學生天天往校長辦公室跑，不知道的人不知會傳出什麼話來，對了，我沒犯什麼了不得的錯，你不能隨便開除我的。”
    顏玉直愣愣地盯著空蕩蕩的門口，竟有些心亂，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竟然敢如此不敬一校之長，這幫95後竟如此無法無天了嗎？教育的失敗啊。。。
    婁小樓沮喪地走在食堂的路上，她多出的夥食費化為泡影。
    趙小刀趴在桌上笑得大拍課桌龍蝦指路，她的“勇敢事跡”被他迅速地傳遍全班，她從此漲了不少粉，也聚了不少怨，那些調皮搗蛋的孩子直呼她為婁老大，那些積極的學習分子對她嗤之以鼻。
    婁小樓咬著下嘴唇保證：“你一個月的生活費，我一定會拿到手的。”
    第二天，婁小樓逮著顏玉在的機會低調地坐在他的辦公桌前，與昨天一樣，開口要手機。
    顏玉停下手中的筆，教訓道：“你若胡攪蠻纏我得請你家長來學校一趟。”
    婁小樓哈哈大笑，拍著自己的胸脯道：“人生一十八年，我從來不曾親近虛掛的家長，我就是我的家長。顏校長，你請我來做什麼？”
    顏玉眉目一怔，頓時語塞。看她笑嘻嘻沒心沒肺地說話，卻不知她的背後有多少蒼涼，他頓生一股惻隱之心，想與眼前的女孩來一次促膝長談。
    “小樓！”顏玉思忖著，怎麼樣才能跟這幫95後拉近距離。
    婁小樓湊到他麵前，問道：“你說什麼？”
    “月末月考，等過了考試手機原原本本地還你。”顏玉忽的緊張起來，這樣一幕要是被下屬看到，他從此要怎麼立足？
    現在月初，等到月末，她的幾百塊的破手機不知被扔到哪裏去，那樣她在趙小刀麵前不就輸了麼？婁小樓撇撇嘴：“你還是不肯還我，明兒我再來。”掉頭便走，顏玉又怔了怔，他以為她會不肯罷休地糾纏一陣。
    第三天，婁小樓如期而至，顏玉站在辦公室正喝著一杯濃茶，她幹幹地招呼：“顏校長好雅興。”
    她沒提手機的事，顏玉充愣裝傻，給她準備了一杯奶茶道：“香芋珍珠奶茶，小雅遞來的，還熱著，你喝吧。”
    婁小樓眼前一亮，壞笑：“小雅，你女朋友還是老婆？我要不要告訴她我盯上你了？”
    顏玉喝得好好的一口茶水嗆了出來，臉色通紅，如黃昏天邊的雲霞。婁小樓抱臂笑抽：“逗你的，看把你緊張的，你隻要把手機還我就好了嘛，啥事都沒有了，兩邊清淨，你安心地應付你對象，我贏我的生活費，互不幹擾，多好。”
    “油嘴滑舌，回去吧，沒戲。”顏玉倉促地擦著白襯衫上的茶漬，好好的一件衣服，浪費了。
    第四天，顏玉坐在辦公室忙到晚上十點，那個嬌小的身影未能出現。
    第五天，婁小樓倚著一塵不染的窗戶，哀怨地瞅著趙小刀，五天了，她的手機仍沒回到她的手中，她覺得自己輸了一個月的生活費，然而趙小刀傻嗬嗬地從桌肚拿出兩杯草莓酸奶，一杯自己拿著，一杯恭恭敬敬地放在她桌上。“婁老大，敬你一杯。”
    婁小樓的眼中注入一潭清泉，兩手一拍，將他手裏的那杯搶了過來，道：“本老大心情不好，得兩杯。”
    這時，教室裏頓時鴉雀無聲，婁小樓下意識地回頭，望見顏玉側立的身影，兩眼一彎，趴在窗台上。“顏如玉，你看我幹嘛？我這回可沒手機給你沒收了，酸奶你要嗎？”
    顏如玉？顏玉不自覺地抹了把臉。
    婁小樓頓時打個馬哈糾正：“顏校長，口誤口誤，嘿嘿。”
    顏玉側頭望了望她的課桌，道：“你沒有作業嗎？整天想著不著調的事，不如學好自己的功課。”
    婁小樓聳了個肩，在他背後作了個出拳的姿勢。
    晚飯後，婁小樓輕車熟路地摸到校長辦公室，身影一閃，晃到顏玉跟前，訕皮訕臉道：“顏校長，晚上好。”
    顏玉背對著她哦了一聲，問：“不是顏如玉麼？”
    這個校長真小氣，辜負了那張令無數少女盡折腰的臉蛋，婁小樓心中嘀咕，嘴上卻說了別樣的一番話：“這可不是我胡謅的，大家都這麼叫，我一時說順了嘴，嘿嘿，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婁小樓的眼珠盯著桌上的手機挪不開，明明近在咫尺，她卻不能用手觸摸，人世間最手癢的事莫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