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認愛，並沒有那麼難。
    當王易琛深夜下班或應酬完，習慣成自然地回公寓時，就意識到了；
    當遇到困惑想跟他傾吐尋求安慰時，就意識到了；
    當看到他事業有所進展會放鬆下來而自己也感到舒心時，就意識到了；
    當看到他明明內心翻騰卻隱忍不發而自己也會心疼時，就意識到了；
    當他知道被他賣卻不想收拾他時，就意識到了；
    ……
    承認又如何？愛這種東西，是瞬間的，不是永恒的。今天愛你，可能明天就不愛了。今天因為你的一個抬眸愛上了，明天又因為你打呼嚕不愛了。愛這種東西，廉價而不靠譜，不能憑借它做任何事。都不如一張借條更有約束性。
    愛了又如何，既得不到認可，又得不到回應，隻能幹等著它退卻。
    林傑的身體在萎縮，已經瘦成了一把骨頭。真的像植物一樣在慢慢幹癟、枯萎。
    麵對這樣一個“物體”，已經談不上愛或不愛，隻是在等那麼一天，有人來宣告這個“人”的生命結束了，他這次的愛也結束了。
    王易琛不經常來醫院，有時一個月也來不上一次。但他常常想起以前的林傑，連帶著他那些招人恨的小動作也變得可愛起來。
    他沒想到自己也會經曆這樣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他對於自己動了真情感到不安，但也心存感激。
    不管林傑愛不愛，他愛就愛了，也愛得起。就算林傑真變成了木乃伊，他也愛得起。這樣的愛情，一生一次就夠了。他想有始有終。林傑無親無故，他給他養老送終。
    然而，林傑就像電影裏一定要跟人作對的反派一樣，生命力出乎意料地頑強。那僅剩一口的遊絲之氣，就那麼斷斷續續地喘著，堅持了幾個月。王易琛每天都做好了迎接他死訊的準備，可等來的消息卻是林傑奇跡般地好轉了。真是應了那句話，禍害活千年。
    “嘿，你這個性格真是死不悔改。想讓你醒時你能睡一年，想你死時你又活過來了。不跟我對著幹你心裏難受是吧？”
    王易琛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活了當然好，可以再續前緣了。隻是林傑現在這模樣實在令人不敢恭維，晚上見了能把活人嚇死。
    好在他有錢，自會有人幫他把林傑喂的白白胖胖。林傑醒了，王易琛也來的勤了。隔三差五就來看看他有沒有重回顏值巔峰。
    林傑隻是好轉，不是重生。沒辦法一睜眼就跳起來嚇死他。起初的個把月，林傑安靜地在病床上，最大的動作就是眨眨眼睛。及至進了一段時間粥水，塌陷的臉頰漸漸圓潤，皮膚也有了彈性，這才勉強入了王大少的眼。
    王易琛感覺像在看著一個嬰兒長大，從會吃會喝，到能坐能說。
    得知林傑能開口講話了，王易琛沒能等到會議開完就提前離場。能講話了，就能跟他貧嘴了。這段時間把他折騰夠嗆，是時候去發發牢騷了。多久了，他都有點忘記那人梗著脖子跟他死撐的德性了。溫順柔弱實在不適合他，還是以前缺德腹黑的樣子合他胃口。
    王易琛匆匆趕到醫院，正趕上護工在給林傑喂飯。傍晚的陽光把房間渲染成暖黃色，林傑穿著白藍條紋的病號服，半靠在床頭豎起的枕頭上。那兩扇標誌性的長睫毛低低垂著，張開略蒼白的薄唇，含住遞過來的湯匙。聽見王易琛的腳步聲，他含著飯，嘴巴剛剛閉成一條線。抬眼看時，由於臉頰的瘦削，更顯的眼睛幽深黑亮。久不經俗世，還添了三分純淨，少了以往的狡黠與世故。
    “吃著呢？”近鄉情怯，王易琛已經攢了一肚子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嘿，起來打一架啊！
    林傑嚼了幾口飯，依然直伶伶地望著他。
    “別賣萌。”王易琛拉過椅子坐到病床邊，“聽說你下午說了不少話啊，怎麼一見我就沒詞了？是我太帥把你閃著了？”
    林傑仍然保持著那個眼神，盯得王易琛都有些難受了。
    “我說你有話說話，老看我幹什麼啊？”
    林傑的眼睛終於眨了一下，輕輕簇起眉頭，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問他：“你是誰？”
    王易琛在笑容裏也簇起了眉頭：“什麼？”
    “你是誰？”
    王易琛：“嗬嗬？失憶？”
    林傑垂下眼睛，沒有作答。
    王易琛不禁笑了，起身落座在病床上，俯身逼近林傑，換他盯住他的眼睛。
    “真的假的啊？真有這麼高級的病？”
    林傑本能地躲避著漸漸靠近的呼吸，怯怯地低著頭。
    “不記得我？”王易琛雙手拄在兩側，把林傑禁錮在兩臂之間。
    林傑在他的注視下繼續垂著眼，邊思索邊不太肯定地道：“不記得。”
    “連我都不記得？”
    林傑抬眼，兩人的距離不到一尺，隨時可能會親上。護工早八百年就識趣地退出去了。
    他緩緩地搖搖頭。
    王易琛笑了，直起腰，站直了。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