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回到這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了。這個像戰爭年代一樣的洞窟，林離感覺這二十四小時就像是夢一樣，其實他就在這裏睡著了。因為，是那麼的不真實，他原本已經放棄了，他原本認為自己已經再也回不到這種安寧了。
    像是魚被剝光了鱗，野狗被拔光了毛一樣。現在的林離已經沒有上一次來到這裏那麼猖獗了。有些失神，有些感傷，時間的殘酷貌似也沒有放過這個十八歲風華正茂的少年。一瞬間經曆了太多之後就已經什麼都不想在意了。
    “看你貌似終於學會安靜了，一定有很多想問的問題。我也不是什麼不講情理的人，所以，問吧。”易冥輕鬆愜意地坐在了獸皮椅子上，像他往日那樣翹起了二郎腿，對他來說，一切都沒有變。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林離還是呆呆地站在那裏，不坐也不吭聲，身上早就已經是髒亂不堪的了，褲子膝蓋被磨破了，而且估計早就已經感染了，他現在和街邊的乞丐沒有什麼兩樣，雨水血水泥水混做一團的模樣，易冥沒有讓他滾出去就已經是莫大的慈悲了。
    “嘶……是啊，這種像髒狗一樣的模樣還是別和我說話的好，簡直是對我的誣蔑，你右手邊抽屜裏麵有兩件便裝，然後那個方向是浴室，自己去洗好了再過來。”這就是命令一般地語氣，也不多於責備林離躡手躡腳地動作，易冥隻是點燃了薰衣草的熏香外加一支最愛的煙。
    打開手機。看到的第一條信息是“那邊”發過來的。
    ——逃犯053已確認被處刑，酬勞5000獎金已經彙入您的賬戶，請查收——
    看完之後便合上了手機，錢不是問題，主要是又有一條命被記錄下來了。自己稍微又能輕鬆一下了，不知道下一條信息會在什麼時候發來呢？易冥吸了一口煙，神經麻痹的感覺加上鑽入鼻息的清淡芳香讓他平靜了下來，基地的空氣被淨化了，熏香的味道很快就掩蓋了雨水的黴味和血液的腥味。他喜歡點熏香，這也是他沒有買空氣淨化器的理由。
    不過，下一個工作估計要暫時耽擱了，畢竟自己旁邊多了一個有點麻煩的小鬼，估計是一大推的問題想問自己，剛才不問因為他還沒有完全冷靜下來，等冷靜下來之後估計那些問題能把自己淹死。
    浴室的水聲消失了，聽見了拉門的聲音。啊啊，說起來“那邊”的技術也真的是不得了，竟然能將原始的洞窟改造成“高級公寓”的感覺。易冥在一瞬間還感歎了一下技術的高超。
    “倒一杯拿鐵的咖啡，醒腦的。”易冥頭也不回地指了指另一邊的咖啡機，示意林離自己去倒一杯。“我不渴……”聲音小的連易冥差點都沒有聽見，畢竟喝雨水都喝飽了是嗎？
    “那我要，幫我去倒。”不要求以後每一句話都要聽自己的，但是起碼在現在的這種非常時期，易冥認為林離必須每一個字都要給自己聽進去。
    林離現在特別乖，一句話都不敢向易冥反駁。最終他還是倒了兩杯咖啡。不得不說，這種熱飲料的清香真的可以讓人放鬆，清香進入大腦的一瞬間可以臨時讓人忘卻所想的。熏香，咖啡，易冥也掐滅了自己的香煙。洗去了身上的汙垢，肉體上也產生了一種輕鬆感，臉上水珠被自然風吹幹的過程也顯得涼爽。
    安心了……不知為何一股安心感油然而生……明明，現在不是能夠安心的。
    易冥讓林離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想問什麼？”男人愜意地拿起杯子呡了一口咖啡。
    想問的實在是太多了，一時間不知道究竟該從哪裏開始問，最終林離擠出了一個模糊的疑問：“你是……做什麼的？”
    差點把易冥嗆了，他在林離洗澡的時候算是想好了所有的答案，每一條每一例都會有精準的回答，可是這樣問算是什麼？這句短小的疑問包含的信息量有些過於龐大了。“嗯……如果要這樣說的話，我就是那種為‘某些東西’賣命的？”
    林離聽了之後沒有反應，繼而繼續開口，嘴唇顯得也有些顫抖：“那些……是鬼嗎？”“從普通人的理解能力來說，那些的確是鬼。”“那麼你是道士？”話音剛落又突然問道，然而這次林離得到的回答簡單而冰冷。
    “不是。”就兩個字，但是其中飽含了對這個詞的厭惡，不自覺也讓氣氛冰冷了下來，林離也突然不敢繼續開口了，意識到這一點的易冥為了打破這個僵局繼續說道：“嗯，道士的話，算是和我們水火不容？說白了，‘我們’有些看不起道士，就像你看那些低齡兒童一樣的？”
    道士們形成了自己應有的體係，法術也不是人人都能學的。他們也有著自己的理論，自己的世界觀，可是那些東西在殞命師的眼中，就像是五歲的孩子看世界一樣，到處都是色彩繽紛的，他們殞命師，從某種意義上才是接近真理的。
    林離勉勉強強能聽懂他在說些什麼，少年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表示回應。林離開口問了他想問的最後一個問題，啊，雖然還有很多的問題，可是知道那些有什麼用嗎？反正自己已經是一個逃犯了。“你……是人嗎？”即便現在易冥的眼睛已經恢複了正常的黑色，可是林離是絕對不會看錯的了，之前他看見的是，非人的亮金色，而且偶爾的，眼角到太陽穴的位置貌似還會像接觸不良的電路一樣閃過電光。
    “不是，隻能說，曾經是。”易冥沒有回避這個問題，他自己也在林離這個簡單的問題上給予了更多的解釋：“我的眼睛也已經不是人類的眼睛了……類似於‘陰陽眼’的東西，但隻有變成亮金色的時候才能看見那些東西。這具身體也已經變成了其他的東西，雖說結構都是人吧，可是呢……隻要心髒不被破壞到90%以上就能再生啊。哈，是個名副其實的怪物呢。”
    易冥解釋起自己身體的時候貌似顯得有些來勁，好像有些厭惡卻好像又有些自豪。“是嘛……那麼，我已經沒有問題問了……”林離應了一聲之後便低下了頭。
    “已經沒有了？你想問的應該還有很多吧？比如我為什麼要追殺‘那些東西’，我到底在為誰賣命，以及，為什麼我要救你之類的？還有你為什麼能看到那些東西？這些，都應該是你的問題吧？”有些驚訝，竟然已經沒有什麼要問的了嗎？易冥可不認為林離的頭腦能好到自己全部推斷出來。
    “問這些……有什麼用嗎？反正我馬上就會被抓到，然後被判死刑的吧？”少年再一次絕望的低下了頭，兩隻手有些虛弱的抓著自己潮濕的頭發。已經沒救了，自己人生的最後一幕即將要來臨了。
    易冥和林離久久沒有說話，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安心氛圍還差一點就要被打破了，可是易冥不會允許的，他可不能讓這麼一個社會上的小流氓輕易地打破自己精心創造出來的氛圍。“那麼，我們或許可以開始下一個問題了。”男人克製了自己想抽煙的欲望，伸到衣袋的手再一次收了回來。
    “關於你的官司問題以及你的工作待遇問題。”“哈？！”林離有些不可置信地大聲叫了一聲，什麼……官司問題？難道他還願意為自己打官司的嗎？還有什麼……工作待遇？像自己這種渣滓會有工作的地方？他，到底想幹什麼？
    “先給我冷靜一下。”易冥端起咖啡杯再一次呡了一口之後不滿地嘖了嘖嘴。“去，給我倒一杯熱的。”林離也立刻幫易冥換了一杯然後回來坐定認真地聽易冥說。有一種莫名的感覺，自己可能真的遇到了算命師口中經常說的“貴人”了。
    “按照你之前所說的情況，再加上當時的街道有攝像頭，如果再找一個大律師的話，你這可以被歸類於正當防禦，是可以幫你洗脫罪行的，這是第一個方法，第二個方法是……”噗通！
    “哥！哥我求求你救救我！真的！我不想被抓，我也不想被處死……”啊啊，還真是一個不懂禮儀的社會渣滓啊，聽到能救自己的命了立馬就跪下來請求。不過，這也算是一個人的基本欲望吧？是啊，任何人都有請求活著的權力，剝奪這個權力的人，都是一群敗類。想到這裏，易冥的心稍微的顫了一下，從某一方麵來說，自己或許就是這樣的敗類啊。
    “滾起來。”這是冰冷的聲音。“別給我耍這套，再不滾起來你就給我滾出這個基地。”這是易冥單方麵的想法，你可以祈求別人饒命，但是最好耍些伎倆和手段，不然，那就隻可能和肮髒的乞丐一樣不值得令人同情。
    “是……是……聽哥的……”林離戰戰兢兢地坐了回去，是啊，他怕死，所以他想活著，他不想被抓走。
    “第二個方法是，把這事善了，也就是私了。”那個索命鬼貌似生前是個混黑道的，憑著自己的情報網，找到老大把事私了也不是不可能，人家肯定也不想鬧大，正義這種東西啊，是錢可以買來的。“隻要哥能救我……下輩子給哥幹啥都行。”林離可算是說出了一個易冥想聽的心裏話！
    “這可是你說的！”可以說，幸福來得過於突然了？嘛，如果這算是幸福的話。
    本來以為還要再加把勁的，結果這小子竟然這麼識相，真是出其意料了。易冥立即起身拿起了他上次那張要他簽的合同。“把這個簽了，我就救你，而你，也要在我這裏工作，工作待遇，我會詳細告訴你。”啪地一下，將合同拍在了茶幾上。
    沒理由不簽，或者說必須簽。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人了，而是奴隸，一個為了活下去而出賣自己的奴隸，這樣想著，林離拿起了同時丟過來的鋼筆，用他那並不好看的字將自己的名字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