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江思源，1989年出生在A市。其實我不是A市人，我的父母在下河村，那是兩座大山之間的一座村莊。
    媽媽懷我的時候爸爸剛好在A市的一所中學當老師，於是乎我就順理成章在A市出生，然後在A市長大，直到8歲那年才回到從未見過的下河村。
    在我四歲的時候，妹妹出生了。外公原本打算給她起名江思燕，可我極少見麵的奶奶堅持要叫她江小娣。這是一種念想，奶奶一直希望她是和我是男的。在她的世界裏，男的才算是江家有後。
    為此媽媽和奶奶爭吵了一頓，最後還是媽媽妥協了，不過她的條件是要把妹妹留在身邊自己帶。奶奶雖然不願意但還是退讓了一步，她不想爸爸夾在中間太過為難。
    妹妹出生一年後，下河村的兩件大事徹底打破了我家原本的平靜。
    第一件就是下河村和隔了兩條河的上河村合並成雙河村，雙河村有了自己的學校――雙河小學。
    爸爸知道後堅持回去教學，媽媽執拗不過他，就帶上妹妹一起和爸爸一起回去了。因為我已經上了一年級，外公說一動不如一靜，這樣對我學習有好處，於是我留在了A市。
    可有時命運像冥冥中注定的，爸爸媽媽剛回到雙河村不久就傳來了懷孕的消息。那時計劃生育抓得很嚴，夫妻雙方皆是山區農村戶口的第一胎是女的還可以生二胎，但是絕對不允許第三胎，特別是公職人員，一旦發現絕不錄用。
    於是我媽又回到了A市，想偷偷把肚子裏的弟弟或者妹妹生下來再說。
    一年級暑假的時候弟弟出生了。這可把奶奶樂壞了，媽媽坐月子的時候我一直照顧在身邊，感覺就好像王宮的妃子一樣母憑子貴。
    外公給弟弟起名江齊，來自齊身修家治天下的齊。這是外公的念想。對此奶奶完全沒意見，她還沉浸在弟弟出生的喜悅中。
    就在這時第二件事打破我家的平靜。二年級剛開學不久，爸爸被學校辭退了，弟弟的事情被人報到了縣教育局。而在這個時候，外公晚上出去散步的時候摔傷了小腿，舅舅忙於照顧外公沒時間顧及我，於是就給我辦了轉校手續，送回了雙水村。
    那是十月十號的黃昏，我坐在鳳凰牌的自行車後座上，沐浴在絢爛的晚霞光輝中，走過了村口，走過了上河橋，走過了坐落在被推平了的小山坳上的雙河小學，最後走過了下河橋才回到我極其陌生的家。
    經過下河橋時我看到了嬉戲在水裏的男生，但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站在岸邊的那個。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襯衫和黑色的褲子，微微黝黑的臉龐卻很幹淨。
    為什麼他要站在岸邊呢？我很疑惑看著他，發現他也在看著我。後來我才知道他一開始不是在看我，是在看那輛老舊的鳳凰牌自行車。
    第二天爸爸把我送到了學校就走了，是語文老師帶我走上講台麵對著四十七個陌生的麵孔。
    我叫江思源，長江的江，思念的思，源源不絕的源。我就這樣介紹自己，這是外公起的名字，也寄托著他的念想——思念源源不絕永不會停斷。
    我介紹完自己後被老師帶到了第二組最後一桌，這時我看到了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個男生――江清源，和我名字隻差了一個字。
    不過他好像不太願意和我同一桌，因為班裏加上我一共四十八人，就我和他是一男一女坐在一起的。
    漸漸地我發現班裏的男生都用異樣地眼光去看江清源，有時還會偷偷取笑他，就好像他和一個女生成了同桌是件極不光彩的事情。
    當然他們也會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可我真的沒心思去理會這些，也習慣了承受。
    閑居在家裏的爸爸決定下海。那時我還不明白下海是什麼意思，隻知道爸爸要去很遠的地方要很久才能回家。
    過了十月爸爸就離開了雙河村，從那以後我開始一個人上學和放學回家。因為媽媽要操勞家務，而我奶奶要帶我妹妹和我弟弟，她們根本沒時間接送我，也因為她們覺得我已經到了別人不需要接送的年紀。
    一開始倒還好，一個人來回倒也自在。可是有一天晚上奶奶把一些鬼怪故事灌輸給我和妹妹，嚇得我們好久天一黑就不敢獨自去廁所。
    大山的十一月份，寒意漸濃白天越來越短，有時候老師拖堂久一點天色就開始有點黑了，我都是一放學就跟在同學們的身後過下河橋回家。
    十一月最後一天，放學後我被老師叫到了辦公室，他希望我能幫江清源補習一下。那時江清源的成績真的不堪入目，沒有一次考試是及格的，就連寫字都是歪七扭八的。
    沒等老師講完大道理我就答應了，但等我走出辦公室還是黑了，而且同學們也走光了。
    應該還有值日生沒回去的。我就抱著希望站在學校門口的大榕樹下等著，同時也看著下河橋方向，我是多希望奶奶或者媽媽會過來接我。
    果然真的還有值日生沒走。我聽到聲音後回過身卻看到江清源走出來，我又趕緊扭過頭看著下河橋方向。我知道他對我有意見，一個多月來他從來沒和我主動說過話。
    江清源走過我身旁時他停了一下，但隨之又繼續走了下去。就在他剛走幾步一陣冷風吹過，他又翻身回來了。
    我把頭壓得很低很低，我害怕他知道我是不敢一個人回家，這樣的事一旦傳開，很容易就會傳到我媽媽的耳中，那樣她會擠時間過來接我了。這對要操勞所有家務和幫忙照顧弟弟妹妹的媽媽來說無疑更加辛苦了。
    “我送你回去吧。”江清源就說了這樣一句話，奇怪的是我就這樣跟著他回去了。
    那時我還不知道，未來的五年我都會跟在他的身後回家。
    回到我家門口時，江清源二話不說扭頭就跑進了黑暗中。這也正隨我意，如果被媽媽看見他的存在，她肯定不會麻煩別人選擇自己接送的。
    那天晚上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失眠了。我鄭重考慮了幫江清源補習的事情，發現這對我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上學的第一天外公就從握筆開始教我，無奈我從小是個左撇子，右手練字總練不好，學前班頭一個學期過去了，我右手寫字還是歪七八鈕的。於是我外公就隨我意讓我左手練字，不出一年寫的字中規中矩比很多高年級的學生還要好看。
    不過回到雙河村後，我奶奶對我左撇子諸多不滿，媽媽還和她起了爭執，冷戰了好幾天。從那件事後我就決心要把左撇子改掉。
    用右手替他寫作業，就算歪七八鈕老師也看不出來。我暗自拿住了主意。我是見過江清源的字的，那架勢簡直就是初學者。
    十二月第一天，我永遠忘不了當我告訴江清源要幫他寫作業時他驚得合不攏的嘴，好久才回過神滿口答應。
    於是乎每天放學後我就留下用右手幫江清源寫作業。
    漸漸地倆人熟悉了，我寫作業時會故意問江清源一些問題，當他一臉迥然也答不出個所以然，我就會板起臉學做老師的模樣敲他的頭。
    “江清源你怎麼那麼笨。”每次說完這句話我都要彎下腰俯身笑，笑夠了才給江清源講解。
    可能是因為我老是取笑江清源，這家夥每次經過下河橋都會故作緊張把老人講過的鬼怪故事告訴我，嚇得我躲在他身後不敢東張西望，生怕看到不幹淨的東西。
    人們常說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我想和江清源在一起還算快樂吧，感覺二年級第一學期眨眼就過去了。
    放成績單那天最高興的莫過於江清源了，他拿到了人生的第一個及格分數。也正是因此第二學期我還是和他同一桌，老師覺得那是我幫他補習的緣故，還特意把我們調到了最前麵的一桌。
    到第二學期結束後江清源語文數學都及格了。結果在暑假的某一天，我被江清源請到了他家。更讓我受寵若驚的是他爸把我奉若上賓，他家的最後一隻老母雞就這樣被送到了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