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遠一動不動地站著，那身姿像是釘在山崖上的一棵青鬆。垂在身側的雙手握起成拳，臉上的表情極其難看，薄唇緊抿，從麵部的肌肉看得出牙關也緊緊地咬著。他一瞬不瞬地盯著梅飛飛，黑亮的眼眸中跳動兩簇暗色的火焰。
    這正是他發怒的前兆！——她太了解他。接下來，他會摔掉手邊一切可以摔的東西，然後大聲喝斥一句：“你怎麼可以這樣？！”最後甩手而去。
    但是，在轉身的瞬間她已經看清楚，此刻他兩手空空，身邊也什麼東西都沒有，那麼，會怎麼樣？
    傅遠驀然上前兩步，高大的身形直逼過來。有那麼一刹那，梅飛飛以為他要把她摔了，但是沒有。他甚至沒有說一句話，隻是不言不語地，深深地注視她，像是要看穿她內心真正的想法，灼灼的目光盯得梅飛飛下意識地想躲開。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了，但她仍屏住呼吸，勇敢地堅持，以冰冷的目光回視著他。
    有點出乎梅飛飛的意料，傅遠握成著拳頭的雙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僵持了那麼一會兒，眼中的火焰卻終於漸漸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受傷的痛苦。最後，他低低地道：“梅飛飛，我真的這麼讓你討厭嗎？為什麼你從來沒有說過？”
    梅飛飛愣了一下，很快地移開目光，背轉身去，從鼻子裏不屑地“哼”了一聲：“現在知道也不算晚。”
    十九歲的他早過了發育的變聲期，原來那醇厚好聽的嗓音，在高三時期就已經定型。這熟悉的語聲直撞入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去，竟惹得心裏一陣疼痛。
    艾潔沒說完的話，她很清楚。這一個月來，她每天放學都複習到很晚才回家，而他一直走在她身後，默默護送。即使不回頭，她也知道他在，前世十年相處的時間，不是假的。
    她還知道他剛才已經站了許久，也許與艾潔的對話被他聽了個完整。但她就是故意的！
    隻有她一人知道的前塵往事積壓在心底，傷痛無處發泄，所以在這一刻，她故意地選擇了言語上的傷害，作為報複。
    可那些都是前世的事情，與眼前這個他又有什麼關係？不是已經決定要忘記，不再糾纏？自己這是怎麼了？仿佛隻要一與他沾邊，情緒就總要脫出自己的掌握。
    她快步走入課室，不再理會身後的兩個人。任他們驚詫也好神傷也罷，統統都不要再與她扯上一點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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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飛！飛飛！”一出語文考場，方吟大老遠地就喊她。梅飛飛一下成了周圍人目光的集中點。
    她隻能無奈而尷尬地停住腳步，任方吟飛奔而來，一把將她抱個滿懷。
    “飛飛，作文題真的被你說中……唔……”方吟興高采烈得有點激動了，口無遮攔地大聲說，幸而梅飛飛眼疾手快地捂住她嘴，趕緊地低聲道：“別亂說話呀！大小姐！”
    方吟這才醒過神來，圓圓的大眼睛眨了眨，表示她明白了。梅飛飛鬆開手，還是不放心，一把將她拉到人少的角落。
    “飛飛，飛飛，你真是神了！”方吟仍然高興得合不攏嘴，卻不敢再大聲，隻是扯著她胳膊使勁搖晃，“不旦作文題猜中，連古文和現代文閱讀也猜中了兩篇啊！”
    梅飛飛淺笑不語。高考雖然是十年前的事，但她的記憶力一向很好，一個月的時間竟然給她回想起許多題目，毫無保留地都提點了方吟。
    方吟笑嘻嘻壓低了聲音道：“你到底是怎麼猜到的啊？”
    梅飛飛淡淡瞥她一眼：“忘了我們約定了？你要是再問，我可要翻臉啦！”
    “哎呀我的好飛飛！我沒忘我沒忘，人家隻是好奇一下下嘛！別翻臉啊好姐姐！我不問了，不問了……”方吟急忙作揖。
    “重點都給你劃過了，翻臉還有什麼用啊！”梅飛飛裝作無可奈何地一歎，心中暗想，其實這種事越是弄得神秘，反而越是會讓人好奇，還不如隨便找個借口敷衍過去。於是不以為意地道，“說來這也沒什麼神奇，今天姐姐就讓你弄個明白好了！我早就讓你好好研究曆年真題，其實高考出題都是有規律的，一些考點從曆年真題就可以分析出來。”
    方吟皺眉：“我有看啊！可是沒看出什麼規律……”
    “啵！”梅飛飛敲了她額頭一記，“所以你才比我笨啊！”
    方吟吃痛地捂住額頭，扁嘴道：“知道我笨還敲我頭！會越敲越笨的啦！”
    梅飛飛當然不會笨到告訴她此題必考，她隻是列出個範圍，卻把要考的題目包涵其中，隻要方吟按她列的範圍認真準備，自然能考好。此時她笑眯眯地看著方吟，心想這丫頭還真是單純好忽悠！但也隻有這樣的朋友，才不會在背後給你捅刀子吧！
    她摟住方吟，給她揉揉額頭，哄道：“笨一點也沒什麼壞處啊！有的男生嘛，就喜歡笨一點的女孩。例如說……”她低聲在方吟耳邊說了一個名字。
    方吟揉額頭的手驀然放下，抬眼恨恨地盯著她，臉上通紅，咬牙道：“梅飛飛，你太壞了！真是討厭啊！”
    梅飛飛哈哈大笑，她在方吟耳邊說的是班上一個男生的名字。那人大概知道自己成績不好，上不了大學，便在高考前的那個長假，給方吟遞了一封情書。這事除了兩個當事人，隻有她知道。
    方吟見她越發得意，更是又羞又急，伸手要去擰她，梅飛飛笑著躲閃，兩個女孩頓時鬧成一團。
    “好啦好啦！不和你鬧了，早點吃午餐休息一會兒吧！這才是第一場呢！”梅飛飛喘著氣笑道，“之前劃給你的重點，晚上回去再複習一下，肯定沒問題的。”
    方吟笑著點點頭，看向梅飛飛的目光充滿了信任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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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沒錯，五場考試下來，梅飛飛記憶中的題目全部考中。再加上英語複習得好，估計一下分數，比起前世，應該至少多出近一百分。也就是說，梅飛飛這一次的成績足可以上國內頂尖的一流學校。
    高考後第三天回校填報誌願。
    梅飛飛有些感慨地看著大家齊聚一堂。如果沒有意外，這將是全班同學最後一次人數這樣齊整地相聚了吧？
    在這四十幾人中，將來有的人會成為商業名流，有的人成為技術專家，有的人默默無聞，有的人則早早成家立室，也有的人從此一別再無音訊……他們會分散到這世界各個不同的角落，演繹不同的人生。除了高中這三年，他們今後的生活，很少再會有交集的時候。
    她正在發怔，方吟推推她：“飛飛你填好了麼？”
    她回過神，微微一笑，不答反問：“你呢？”
    方吟鄭重地點頭，將手中誌願書展開，第一誌願赫然是南方的一間師範大學，其他幾個誌願也是G市的學校。這一次方吟的高考成績應該也會好很多，但她仍然選擇了去南方。
    “為什麼要去G市？這是你自己想填的，還是你爸媽讓你填的？”梅飛飛裝作不經意地問。
    “是我爸媽的意見，當然，我自己也不反對啊！”方吟隨口答道，“聽說南方的天氣四季如春，那裏繁花似錦，而且G市是國際大都市，我從來沒有到過那樣的地方，很想去看一看呢！”
    梅飛飛心頭一跳：雖然前世的方吟成績不好，隻能上大專，但去的也是G市啊！難道說，命運的大方向，終歸是被設定好的麼？不！她暗暗搖頭，自己一定不要再走上前世的舊路。
    方吟見她沉吟，又杵她一下：“你呢？填了哪裏？還沒告訴我呢！”
    梅飛飛正要回答，冷不防肩頭被拍了一下，轉頭一看，卻是艾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