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20、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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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海有木——天界災禍,海水倒引,彼岸花葉交纏,幻而為樹,連接天地,截樹為木,順流而東行,至於繁華三千界。
白鷺飛當年得到了那一般木頭做的麵具,而寒靈煙生辰之日得到的麵具不是那個,白鷺飛當年的麵具去了哪?
白鷺飛死後,羨章從白家趕回寒府,入目一片縞素,羨章沒哭沒鬧,就是固執得讓人將一百個梨花糖的糖紙和一個麵具作為陪葬品入棺。這還是他們在天昭時的故事,那時白鷺飛和寒濟都在天昭,也有許多趣事……
白鷺飛第二天就要從天昭去彭城,羨章看著爹爹在一旁整理東西,並不知道他們這些大人都在想些什麼,隻是想著幫他整理一下。他踩在椅子上,墊著腳,總算把牆壁上掛著的麵具拿下來遞給了白鷺飛。
“爹爹,還有這個……”羨章把麵具遞過去。
白鷺飛順勢接過,好像每次換家客棧都是羨章把麵具遞給他,讓他一起帶走。這麵具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本來沒想留著,章兒也好像並不是很喜歡這種小玩意,偏偏一直留到現在,也是奇怪。罷了,一個麵具而已,反正不重,帶著就帶著了。
雖說已是開春,然而白鷺飛想了想,還是決定把章兒的小棉襪都拿上,萬一天氣又變呢,而且章兒這孩子總不愛穿鞋,小時候腳底受涼還是多照顧著些吧。他剛打算轉身去拿棉襪,突然房門被打開,羨章嚇了一跳,一不留神就從站著的椅子上摔了下來!
“章兒!”白鷺飛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有驚無險,就是羨章摔下來的時候順手打翻了放在桌子上的一個小木盒,木盒摔在地上,很清脆的一聲,盒蓋處摔破,掉出來了一堆東西……
白鷺飛沒空去管盒子,轉過頭瞪著站在房門口的始作俑者:“寒大少年!你懂不懂得進屋要敲門的道理!”
羨章也跟著大聲說:“對,要敲門!”
白鷺飛本來生氣呢,聽到羨章跟著起哄倒是一下子就笑出了聲:“寒濟,你這是還不如一個五歲的孩子懂事呢……”
“……抱歉,一時忘了,沒想到你們在收拾行李。”寒濟本來也就是過來看看他們收拾好了沒有,馬車已經在外麵等著了。
“你過來什麼事?”白鷺飛一邊把羨章放到了椅子上一邊和寒濟說話。
“就是來問一下,行李收拾好了嗎,該走了。”
白鷺飛這才開始收拾剛才摔在地上的盒子,順勢抱怨一句:“你要是不過來就收拾好了,你看看,現在又要理。”
寒濟理虧,沒和他辨,也走過來幫他理。不幫忙還好,沒想到他這一走過來白鷺飛立馬慌張得把地上的東西胡亂撿起來,看都不看就往盒子裏塞,像是很怕被寒濟看到的樣子。
“什麼東西這麼怕被我看?”寒濟剛才無意一瞥,不過是幾張紙而已,看起來很普通,難道是紙上寫了什麼。
“我的東西就不想給你看!你趕緊出去,我理完就來!”
“你是寫了什麼怕被人看見?又是你們白家的秘密?”
“你不許•……”‘管’這個字還沒說出口,卻是羨章先拿著紙喊起來:“是糖!是糖紙!梨花糖!”羨章常吃梨花糕、梨花糖什麼的,對於包糕點和糖果的紙自然不會陌生了。而且梨花糖的糖紙不像一般的糖紙是棕色那般難看,倒是那種透光的淺白色,角落上描著梨花瓣,放在陽光下看更是格外好看。
“你說什麼?糖紙?”寒濟有些不可思議,縱然這糖紙比別的好看,然而白鷺飛也不是小孩子了,早過了收集糖紙的年紀了吧,而且這木盒中他隻放了糖紙,居然還要隨著行李一起帶走,想必一直是走到哪帶到哪的,如此行徑,不像他啊•……
白鷺飛一時漲紅了臉,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被人發現一樣,一把搶過章兒手裏的糖紙,一氣塞進木盒。“幹嘛!我樂意收這些糖紙,你管我!”他像是小孩子賭氣一樣,裝著極有底氣得說著這話,眼神卻是飄忽不定。
寒濟還是十分詫異:“你……收集這個做什麼?”他最開始在想白鷺飛做事定然是有道理的,說不定和白家有關,但是現在看到白鷺飛的反應卻又覺得這是他個人一個不為人知的小癖好。
寒濟猜對了,這的確是白鷺飛的一個小癖好,他從小就喜歡收集糖紙,因為隻吃梨花糖所以才隻有這種糖紙,如果吃別的糖也是一樣會收集下來的,並不是因為這糖紙好看,就是喜歡罷了。
白鷺飛支支吾吾得,卻還是強著嘴:“就是、就是很正常啊!你、那你不是喜歡收集字畫什麼,這、這就一樣啊……”白鷺飛也覺得此番行徑有些幼稚,怕被人嘲笑,因此才這般心虛,其實這行為確實沒什麼。
“爹爹,我也想要糖紙!”羨章看著那麼多糖紙一摞摞擺在盒子裏,也覺得有趣。
羨章這麼一說,白鷺飛更覺得自己這行為是小孩子才會做的,反而生氣起來:“都走開!我理東西,你們在這礙什麼!都出去!”說著,他把羨章從椅子上抱起來塞給寒濟——他甚至都忘了,他說過不讓寒濟抱羨章的。
寒濟自然也沒想起這些,下意識抱住羨章,勾唇一笑:“不過是收集糖紙,也沒有那麼……幼稚啦……”
“你這是嘲笑我?”白鷺飛生氣,很生氣,把‘生氣’兩字都寫臉上的那種生氣!
“不是。”
“那你笑什麼?”
“我隻是覺得你……其實……”寒濟突然有些語塞,也不知該如何說。一直以來的白鷺飛把自己保護得太好,沒有人了解他,但一旦開始慢慢了解會發覺他很可愛,很有趣。寒濟腦中無端跳出這麼一句話‘美人在骨不在皮’,除去外貌不說,論別的,白盈的確沒有一點比得上白鷺飛的……
“就知道你會說我幼稚!哼!你最好別被我逮著,等我發現你有什麼秘密你就知道了!”白鷺飛還是生氣的。
“沒說你‘幼稚’。”
白鷺飛很篤定:“說了!”
“什麼時候說了?”
“……我聽到了!”白鷺飛把木盒收拾好了,“糖紙我不要了!現在就扔了!”
“別!”寒濟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別扔,其實、其實我也喜歡這些糖紙,留著吧,挺好看的。”
“嗯?”白鷺飛狐疑得看著他。
“真的,很好看的糖紙,留著吧,那麼多糖紙肯定攢了很久,扔了也挺可惜,再說了,章兒還喜歡呢。”寒濟看了看懷裏的羨章,“是吧?”
“嗯嗯!”羨章配合著點頭。
“人小鬼大!”白鷺飛又戳戳羨章的腦袋,“算了,留著。”他本來就喜歡,自然不想扔,借勢下坡才正好。
“對了,這糖紙是不是•……八十張?”寒濟突然問了這麼一句。他恍然想起,自己小時候似乎給白鷺飛送過八十顆梨花糖,他不會一直……
“不是,是九十四張。”白鷺飛的回答打斷了寒濟的想法。
“你還數過啊?”
“幹嘛!糖紙我都留了,還不能數了啊!”白鷺飛現在理直氣壯起來了,反正都發現了,數糖紙也就不算什麼幼稚的行為了。
“能數、能數!好了,趕緊理好走吧,馬車等很久了。”
“哦。”
九十四張糖紙,八十顆是小時候寒濟送的,有十二顆是爺爺給的,還有兩顆是白盈小時候送他的,其實白鷺飛還有一個有點‘幼稚’的小想法,小時候爺爺告訴他,湊齊一百張糖紙可以許一個很靈驗的願望,願望還沒想好,糖紙也還沒湊齊……
麵具、糖紙,都是白鷺飛和羨章之間的故事,而這些故事終究也隨著人死而逝。
寒靈煙得到的那個麵具不一樣,至少比不上之前的,他後來的確還得到了一個麵具,值錢得多,洪裔送的。
洪裔本來根本就不記得還有寒靈煙這麼一個人,這天下學,洪裔跑到寒府找寒霽風。
寒霽風正好要出門,可父親讓他留下背書,霽風不是那麼容易妥協的人,但他不能當個壞孩子,所以他找了寒靈煙。
“來,把衣服脫了。”
寒靈煙正坐在角落裏看書,聽到這麼一句,一下子愣了。
“你把衣服脫了,我們換。你隻要像我往常一樣爬到屋頂上去看書,別人一定以為是我拿了你的麵具戴著玩,反正我們身形差不多,背影看不出來的。”
“……我不會爬上去的。”寒靈煙拒絕了。
“你是不肯,還是不會?”寒霽風氣勢逼人,他自小輕功就好,飛簷走壁都不是難事,但靈煙不一樣,他隻喜歡靜坐學習。
“三哥,你又要出去嗎?”寒靈煙大致猜出前因後果,“你今天別出去了。”
“為什麼?”
“聽管家說,洪裔哥哥來找你。”
“他來歸他來,我出去歸我出去。你別打岔,就說換不換衣服吧!”
寒靈煙從小被欺負慣了,沒有拒絕的權利,他隻能點頭:“好吧……”
寒靈煙穿著那身藍紫色精致的衣袍,小心翼翼爬到了屋簷上,他還是坐在那看書。遠遠聽到有人在下麵喊‘霽風’、‘霽風’……
寒靈煙心虛,身形一顫,一下子不穩,從上麵滾了下去!
好在這個屋頂不算高,寒靈煙摔下來砸到一個人,倒是沒事,但麵具摔在地上。
寒靈煙來不及撿麵具,地上有個人爬起來揉著頭站在他麵前:“霽風你……”那人話沒說完,在看清他的臉之後就變了語氣,“你誰啊!有病嗎,你砸下來!”
“抱歉。”寒靈煙連忙低下頭,他知道眼前的是洪裔,洪裔卻不認識他。
“你怎麼穿著霽風的衣服,他人呢?”洪裔氣勢洶洶得問。
“……三哥出去了……”
“三哥……”洪裔好像想起來點什麼,“他是你三哥,哦,你就是那個醜八怪啊……”
寒靈煙不喜歡別人這麼叫他:“我叫寒靈煙。”
洪裔才不在乎他叫什麼:“醜人多作怪!你砸到我身上,以為道歉就完了嗎?若不是看在你三哥的麵子上,我定要把這件事告訴你父親,看你們寒家怎麼給我交代!”洪裔也就是嚇唬他,要是真告訴寒濟,豈不是把霽風偷跑出去的事情供出來了嘛。
“抱歉。”還是這麼不溫不火的一句,寒靈煙說著,低下身去撿洪落在洪裔腳邊的麵具。
洪裔不滿意他這種態度,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一腳踏上去,直接踩在那副麵具上。
“茲——”寒靈煙聽到一聲細微清脆的木頭破開的聲音。
“喂,就說聲‘抱歉’啊!”洪裔看他不說話,推了推他,“跟你說話呢!”
寒靈煙再次抬頭的時候,那一雙桃花眼帶著淚,像是三月桃花浸入水中,略帶淺褐色的茶色雙眸波光流轉,似醉似幻——洪裔恍惚間想起,這個人是穿紅衣的,或許紅衣襯他,這身藍紫卻是不配,他不知道,其實寒靈煙更適合白衣,隻是父親不許……
洪裔最怕人哭,一瞬間有些慌了:“你哭什麼啊,我剛才被你砸得那麼痛我都沒哭!你、你別哭了,我又沒說……又沒說要真的告訴別人去……”
寒靈煙蹲下身,從他腳下拿出了麵具,拍著上麵的灰。
洪裔也蹲下來:“這麵具是你的……”他好像知道他為什麼哭了。
寒靈煙點點頭:“父親送我的……”他隻送了這麼一件禮物,唯一的一個,現在也破了,叫他怎麼能不傷心呢。
洪裔不明白這麵具對於寒靈煙的意義,但他不希望他哭:“你別哭,大不了我賠你一個就是。”
“不用。”寒靈煙紅著眼睛,站起身,話語倒還是平靜。
洪裔還是賠了他一個,據說是專門買的,也不知什麼材質,但拿在手上十分輕巧。那麵具也不是素白的,上麵畫了火紅的流雲,像是縷縷煙火。
洪裔把麵具拿過來的時候還送過來一個精美的風箏,那風箏可比麵具更有價值,那是給寒霽風的。
到底,送麵具隻是順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