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
    獨坐在西宮殿內。
    太監們忙著將大臣們送來的賀禮，一一介紹，一一擺放到他眼前。
    慕籬寒冷冷瞥了瞥這些東西。
    沒有一樣讓他歡喜。
    眼角餘光瞧見慕強隨花公公走進。
    慕籬寒悶悶地，無法再對父親露出喜悅和依賴；他高坐於位，狠了心，等著父親對他的敬拜。
    慕強照宮中規矩，向慕籬寒跪喊道：「拜見西宮娘娘。」
    慕籬寒不帶情緒的語，「嗯。」了聲。
    慕強當慕籬寒讓他起身，自行站起。
    慕籬寒也懶得計較，沒出聲責備；看著慕強一臉得勢的春風模樣；他終忍不住，質問道：「為何要與洛陽大人聯手害我？」
    「害你？」慕強不認同，反駁道：「為父是在幫你。」
    「是嗎？」
    慕強笑的自豪，道：「當然。我的孩子，現在是西宮娘娘丶是唯一與冥胤帝平起平坐的後妃丶是慕家最引以為傲的人呀！」
    慕籬寒冷哼一聲，忽然，釋懷了。
    雖然厭惡這樣的父親，可是這人終究是自己的父親，無法真的怨恨丶報仇；況且，見到慕強對他流露出期待己久的滿意神情，心還是會有些喜悅。
    慕籬寒放軟了姿態，道：「父親大人來找本宮有何事？」
    慕強喜悅問道：「為父十分好奇，你是如何做到，讓冥胤帝同意你坐於朝廷之上？」
    慕籬寒不想回答，隨口應道：「本宮自有辦法。」
    慕強也不介意，另道：「那個冰雪國之人果然沒騙我。」
    慕籬寒苦苦一笑，道：「父親大人還真糾結這事。」
    慕強沒回話。
    慕籬寒卻有了怨。
    就是因為這句話，才害得他坐在這裏，想走也走不了。
    慕籬寒含恨想，或許該把那個預言他此生的人，抓出來，好好教訓一頓。
    這時，又來了三人。
    慕籬寒朝門的方向望去。
    燕貴妃丶孫貴妃丶容貴妃隨花公公入內；三人十分恭敬，跪在慕籬寒身前，喊道：「拜見西宮娘娘。」
    慕籬寒臉色沒之前好看，連吭都懶得吭一聲，刻意讓他們跪著。
    燕貴妃則急忙認錯，道：「臣以前不懂事，對西宮娘娘多有罪，此刻前來賠禮，還望西宮娘娘不計前嫌，不與臣計較。」
    「倘若本宮仍要與你計較，你是否又要再去找東宮娘娘？」慕籬寒故意酸著問。
    「不丶不丶不。」燕貴妃慌亂道：「東宮娘娘怎可與您相比呢！」
    慕籬寒得意地冷冷笑了笑。
    海國曆代雖出現過多次後宮幹政，但真坐到朝中的嬪妃，隻有他一人。
    燕貴妃最得勢時，不過掌管這個後宮，權勢根本無法與此時的他相比。
    至於東宮娘娘……。
    雖然洛青緋從未握有權力，不過，東宮殿在後宮地位，幾乎無人動搖得了。
    就連冥胤帝也……。
    慕籬寒想起昨夜冥胤帝的話。
    “當東宮殿不存在。”，即是不準去傷害洛青緋；還有今日早朝，在眾多議題之上，冥胤帝都會有意無意幫著洛陽。
    理由？原因？
    慕籬寒沉著臉，道：「別小看東宮娘娘。」
    孫貴妃搶著話，有心巴結起慕籬寒，道：「東宮娘娘算什麽東西……。」
    「閉上你的嘴。」慕籬寒一聲怒斥，狠狠目光瞪著這群無知的笨蛋。
    倘若洛青緋算不上個東西，憑什麽在冥胤帝不受寵的情況下，屹立不搖待在東宮殿裏四年丶憑什麽得到亞娃國度時期，傲龍贈予光神的海龍玉佩。
    燕貴妃聰明地看透慕籬寒不安心思；他暗暗瞥了孫貴妃一眼，要孫貴妃別再多話。
    孫貴妃委屈垂下首。
    燕貴妃流露出苦惱，道：「東宮娘娘確實不好對付。」
    慕籬寒毫不客氣諷刺道：「憑你這個蠢貨，當然對付不了他。」
    燕貴妃僵了臉，有股火，忍在胸裏，順著慕籬寒對他的鄙視，回道：「西宮娘娘說的是；臣不夠聰明，才動不了東宮娘娘。」他故意吹捧道：「臣相信西宮娘娘必定能推倒東宮殿的勢力。」
    慕籬寒沉默了起，沒回話。
    孫貴妃與容貴妃開始一人一句，道：「冥胤帝對西宮娘娘這麽好，後宮裏，還有誰敢不順西宮娘娘的意呢？」
    「是呀！」
    「不隻是後宮，就連朝中，西宮娘娘也能得心應手。」
    「看看大臣們送來的禮物，以前我們得寵時，都沒這光景呢！」
    慕強聽得洋洋得意。
    燕貴妃插話道：「東宮娘娘也沒有。」
    慕強想起以往的事，道：「東宮娘娘當年冊封為國母，不知惹怒多少臣子，還有他父親洛陽，一個小小九品官，沒有任何功績，隻因兒子的關係，官階突然跳成一品大臣之首的宰相，早讓許多官員心生不滿。」
    慕籬寒悶悶聽著。
    當年這些事，讓外界誤以為冥胤帝特別寵愛洛青緋，可是入了宮，用眼看過，才清楚，事實並非如此。
    冥胤帝不寵愛洛青緋。
    冥胤帝隻是想將洛青緋困在身邊，想把洛青緋逼得生不如死。
    為什麽？
    慕籬寒猜不透。
    一雙複雜目光，瞪向燕貴妃，問道：「你進宮多久了？」
    「臣入宮三年半左右。」燕貴妃疑惑地照實回答。
    「那時候的東宮娘娘，在宮裏過的如何？」
    燕貴妃想了想，道：「與現在一樣。」
    「還有呢？」慕籬寒邊思慮丶邊追問道：「有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
    燕貴妃抿嘴想了會兒，道：「沒發生任何事。」
    「東宮娘娘與冥胤帝之間？」
    「一樣；見了也當沒看見。」
    慕籬寒猛然想起一事，問道：「宮中太監對這事，私下都沒有任何傳聞？」
    「沒有。」
    「怎麽可能不提？」慕籬寒不信斥著。
    燕貴妃急著解釋道：「現在宮裏的太監，也都隻有入宮三年多左右。」
    「什麽意思？」
    「聽說，在臣入宮之前，冥胤帝殺死宮中大部份的太監。」
    「為什麽？」
    「臣不清楚。」燕貴妃猜道：「或許冥胤帝不喜歡先帝和鄭皇貴妃留下來的太監吧！」
    慕籬寒不信。
    倘若不喜歡，冥胤帝帶兵攻進皇宮那刻，便會下令將太監們全殺了，無需等到登基後才大開殺戒。
    這段時間裏，一定有事發生。
    慕籬寒忽然想起玉桐嵐曾說過的話。
    他急著向花公公命令道：「去傳玉桐嵐，本宮要見他。」
    花公公快步離開殿內。
    慕強疑問：「找他來做什麽？」
    慕籬寒懶得回答。
    過了會兒。
    玉桐嵐低首，走進大殿內，與燕貴妃們一同跪著，恭敬喊道：「玉佳人，拜見西宮娘娘。」
    慕籬寒心裏有股悶氣，暗暗瞪著玉桐嵐。
    沒見到人時，沒那麽氣；一見到人，還是會怨玉桐嵐的背叛；可態度上卻比燕貴妃等人和善多。
    慕籬寒鬆了口，道：「你們全起來。」
    燕貴妃幾人霎時安了些心，與玉桐嵐站起。
    玉桐嵐不忘拍起馬屁，道：「恭喜西宮娘娘。」
    「恭喜什麽？」慕籬寒冷冷問著。
    玉桐嵐笑了笑，道：「恭賀西宮娘娘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中鳳凰。」
    慕籬寒酸斥道：「你好像忘了還有東宮娘娘。」
    「臣不敢忘，隻是東宮娘娘無法像西宮娘娘這樣，不但深受冥胤帝恩寵，還能參與朝中大事。」
    慕籬寒冷冷一笑，道：「本宮仍懷疑，這些事，你全都有份。」他瞧了瞧自己的父親，再看看玉桐嵐，肯定道：「你早與本宮父親勾結在一起。」
    「西宮娘娘誤會了。」玉桐嵐一臉真誠，解釋道：「想利用您的人是洛家父子，我和慕強大人隻是希望西宮娘娘在後宮裏，過得如魚得水。」
    慕籬寒不想斥責自己的父親，一肚子氣，隻好悶著不語。
    玉桐嵐再道：「況且，倘若沒有風雁君的叛變，我與慕強大人也無法影響西宮娘娘之前的想法。」
    「不要在本宮麵前提到他。」慕籬寒一聲怒吼斥著。
    提誰都可以，唯獨風雁君這人，這輩子都不想再聽見丶或再看見。
    「臣懇請西宮娘娘原諒。」玉桐嵐垂首，一臉請罪。
    慕籬寒瞪著玉桐嵐。
    對這人有著怒氣，可是多年交情，讓他下不了手。
    慕籬寒掙紮著。
    心不夠狠，是他這輩子最大的致命傷。
    玉桐嵐當然算準，才敢與他父親聯手。
    慕籬寒重重歎出口悶氣。
    算了。
    況且，今日他另有事要詢問。
    慕籬寒道：「本宮記得，你曾經說過，有一名老太監告訴你，東宮娘娘待過冥胤帝的寢宮。」
    「是。」玉桐嵐回了話，疑惑慕籬寒為何突然提起此事。
    「那名太監，現在人在那裏？」
    「離宮了。」
    慕籬寒急問道：「去那裏？」
    玉桐嵐不解問道：「西宮娘娘為何要關心這名老太監呢？」
    「本宮要見他。」
    玉桐嵐沉默片刻，道：「臣可以安排；不過，他絕不進宮。」
    「為何？」
    「他怕死。」
    慕籬寒恍然明白些事，退了步，道：「本宮出宮去見他。」
    「什麽？」慕強駭然大喊。
    後宮嬪妃是不可以離開宮中半步，違者，打入冷宮，永不得再受恩寵。
    慕強斥道：「你好不容易得到此地位，為何要冒這險？倘若被有心人利用這事……」他不信任目光瞧了瞧燕貴妃等人，道：「狀告冥胤帝，你現在的一切，不就功虧一簣。」
    燕貴妃三人急忙澄清道：「臣等，絕不敢多話。」
    慕籬寒冷冷瞥了燕貴妃三人一眼；他當然知道這三人不可信；但，慕籬寒自豪一笑，道：「本宮敢隨意出宮，不就表示冥胤帝早恩準了本宮。」
    眾人一陣愕然；冥胤帝給西宮娘娘的待遇，實在是好地令人心生羨慕丶妒忌。
    慕籬寒刻意炫耀道：「隻要本宮會回來，冥胤帝不會約束本宮的行動。」
    慕強聽得相當心喜。
    貴妃們卻十分吃味。
    想起自己曾經受寵時，也未像慕籬寒這樣，不僅得到宮中丶朝中權力，還可以隨意出宮，這回真是羨煞死他們。
    燕貴妃壓著怨妒，假意替慕籬寒出謀略，道：「其實臣有個方法，可以讓東宮娘娘消失，從此再無人與西宮娘娘爭權丶爭寵。」
    慕籬寒臉色一沉；恍然驚覺；
    “洛青緋何時與燕貴妃爭過地位？”
    “何時與其他嬪妃爭過寵？”
    “何時與他爭過？”
    那個人，隻是一直待在東宮殿裏，什麽也沒做；因為隻是靜靜待著，什麽都沒做，卻有著無人可以憾動的地位，才使人害怕丶使人想攻擊他。
    慕籬寒漸漸理清某些思緒。
    他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再看看早與慕強勾結的玉桐嵐；一股痛，疼地全身無力。
    霎時全想通，洛青緋其實什麽也沒做。
    慕強不在乎慕籬寒此時神情變得多難看；他隻關心燕貴妃提的事，道：「燕貴妃有何好方法？」
    燕貴妃道：「臣己經收買倆名負責東宮殿廚房的太監，隻要他們每日在東宮娘娘飯菜裏下點毒，等日子久了，東宮娘娘的命亦回天乏術。」
    慕強有些不安，問道：「會不會被發現？」
    燕貴妃邪邪一笑道：「放心，此毒來自焱火國；中毒之人不會有任何病痛，隻會愈來愈虛弱，最後慢慢死去；宮中太醫是查不出原因。東宮娘娘會被當成病了丶醫不了，然後，無藥可治的死去。」
    慕強滿意讚，道：「好計。」
    燕貴妃得意笑了笑。
    慕籬寒臉色卻臭得難看，走到燕貴妃麵前，斥問道：「你己經叫人下毒了？」
    燕貴妃驚覺不對勁，隨即搖頭，道：「臣隻是剛買通太監。」
    慕籬寒抓起燕貴妃衣領，狠狠警告道：「沒有本宮的同意，你若敢私自傷害東宮娘娘，本宮會讓你生不如死。」
    燕貴人愕然答不出話。
    慕強替燕貴妃解圍，道：「此計極好，為何不用？」
    慕籬寒瞪著父親；暗罵：“笨的要死，怪不得隻能利用他，才當得上一品大臣。”而自己更加笨，才會被父親利用。
    慕籬寒狠狠推開燕貴妃，道：「這是本宮與他之間的事，本宮會自己跟他算。」他向所有人警告道：「不準你們多事插手。」
    殿內眾人沉默地不敢出聲。
    慕籬寒向花公公命令道：「去東宮殿，讓淩公公重新選批太監，負責東宮殿的廚房。」
    「是。」花公公轉身離開殿內。
    慕強不解追問道：「為何要換？」他惋惜道：「都收買好了，就算不用，也可以先放著呀！」
    慕籬寒瞪著燕貴妃，冷冷道：「因為不是本宮收買的人，本宮不會用。」
    燕貴妃默默垂下首。
    其他人亦不敢多話。
    慕籬寒再向玉桐嵐交待道：「本宮要見那老太監，你快去安排。」
    玉桐嵐應了聲，「是。」急忙離開西宮殿。
    慕籬寒感到累，順手斥退殿內的人，又獨坐回到高位之上。
    華麗宮廷；眼前丶身旁，空的丶靜地無人。
    早料到，這將是他往後的人生。
    疲憊地沮喪。
    一夜未眠漸漸有了睡意，侵蝕起思緒。
    慕籬寒雙目不自覺闔上。
    腦海裏彷佛聽見燕貴妃打算用毒之事。
    慕籬寒急忙壓著額首。
    倘若，沒有那夜，他從未見過洛青緋在櫻花樹下的笑，或許，剛才不會如此心慌；可是他卻見了，意外著，一直摸不清的情感丶一直複雜茫然的心思，忽然明確了起。
    如果那個笑容的主人消失了……。
    慕籬寒唇角拉起一絲苦笑。
    他絕不接受。
    —漆黑的視線裏，出現了那人身影，在櫻花樹下，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