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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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辰與蘇臨然算是有一段孽緣,說起兩人的相遇,更是讓人忍俊不禁,因為兩人第一次見麵時便打了一架。
那時顧辰還是個普普通通的簡單的孩子吧,會玩,會鬧,會天真快樂地放聲大笑。
當時顧辰還不住在這裏,他家在城市的郊區有一棟小洋房,有開著雛菊的小花園,有大大的白色秋千,還有幾棵橘子樹,總是散發著香甜的氣味。顧馨總是纏著顧辰給她編花環,纏著顧辰將她是秋千推到雲朵裏去,纏著顧辰問小小的青橘什麼時候才能成熟。
蘇臨然家是新搬來的,就住在他們家隔壁,同樣有小洋房,開著花的小花園,白色的大秋千。
那天顧辰放學回家,看見花園裏站著一個陌生的小男孩,而顧馨正坐在地上,眼淚大滴大滴地滾落臉頰。
顧辰想也沒想,便衝上去撲倒了那個男孩,和他扭打在一起,背上的書包都沒顧得上放下。那男孩顯然是被突然蹦出來顧辰嚇到了,呆呆地,任由顧辰和他那隻大大的書包壓在自己身上,直到臉上傳來痛楚,他才“啊”地慘叫一聲。而身上的人卻不放過自己,手一個勁地掐著自己的臉。
“哥哥!哥哥!別打蘇哥哥!別打!”顧馨站起來,擦擦鼻涕眼淚就要去拉開兩人,卻被一個推力又跌坐到了地上,“哇”地又哭了起來。
顧辰這才連忙從那男孩身上爬下來,跑過去將顧馨拉起來。
“馨兒乖,不哭,是不是他欺負你了,別怕,告訴哥哥!”顧辰用手去抹顧馨臉上的淚水,卻不想剛才手在地上沾滿了泥,直抹得顧馨的小臉上髒兮兮的黑了一片。顧辰頓時有些手忙腳亂起來,這時卻有一塊潔白的手帕遞到他眼前,他不假思索便接過,輕輕地擦著顧馨的臉。
“不是的,哥哥……蘇……蘇哥哥他沒有欺負我,我想媽媽了才哭的……他是來安慰我的。”顧馨終於止住了哭泣,聲音裏還有些哽咽。
“真……真的嗎?”顧辰不信,又再次確認道。顧馨重重地點頭,然後一臉認真地說:“哥哥,你要向蘇哥哥道歉。”
顧辰轉身看去,那男孩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起來,臉上紅紅的一片,身上的衣服被自己弄得又髒又皺,剛才那手帕好像還是他遞過來的。
“對不起。”顧辰愧疚地低下頭,剛才是自己太衝動了,沒弄清楚狀況就打了人家。
“沒關係,我叫蘇臨然,你呢?”那男孩卻是微微一笑,像是一點兒也不在意剛才的事。
“我叫顧辰,記住是星辰的辰。”顧辰也連忙答道。
“嗯,我們以後做朋友吧!”蘇臨然伸出白嫩的小手,臉上綻放出勝過陽光的明媚笑容。
“好啊!”顧辰也笑了起來,將自己的手貼上去。
“我也要和蘇哥哥做朋友!”顧馨兔子般飛跑來,快速將自己的小手覆在兩人的手上麵。
夕陽下,小花園裏,是三個孩子快樂的身影,清脆悅耳的笑聲盈滿了整個花園,飄到了天空裏,惹得那朵朵雛菊也翩翩起舞,光影交錯,美好無比。
其實,顧辰能和蘇臨然成為好朋友,也不是沒有根由的。顧辰的爸爸對他十分冷淡,幾乎沒有抱過他,而蘇臨然的父母一直分居兩國,他能見到爸爸的次數可謂稀少。兩個同樣缺少父愛的孩子一見麵,就像遇見了另一個自己,在風浪翻滾無際的深海上,在一葉隨風搖曳的殘破孤舟裏,相互依偎,成為彼此無可替代的心靈依托。
自此,三人的感情日漸升溫。他們經常在一個明媚的午後,在花園裏分享一大盒香草冰淇淋。陽光鑽到了花蕊裏,跳到了草尖上,一切都變得懶洋洋的。
偶爾顧馨午睡的時候,兩人會坐在一棵茂密綠冠的大樹下,肩靠著肩,頭抵著頭,合看一本故事書。顧辰最喜歡的一本書是《小王子》,他多向往自己也能擁有一朵獨屬的玫瑰。而蘇臨然總會陪著他不厭其煩地翻看了無數遍。
蘇臨然的臉上常掛著溫暖的笑容,他總是抓著顧辰的小手,認真地說:“小辰,我是你的狐狸,被你馴服,獨屬於你的狐狸。”
蘇臨然知道顧辰愛吃火龍果,愛喝抹茶爽,愛讀《小王子》,愛看深夜裏滿天繁星和月亮捉迷藏。
顧辰發現蘇臨然也愛吃火龍果,愛抹茶爽,愛讀《小王子》,愛陪著自己看深夜裏滿天繁星與月亮捉迷藏。
為什麼兩個人的愛好如此相似呢?顧辰不解,蘇臨然隻靜靜地笑。
友誼的最高境界,是守護彼此的孤獨。
一切的變故都是從那天開始的吧,媽媽拿著一張白色的紙在房間裏偷偷地哭,顧辰去問,媽媽緊抱著他,不停地叫著他名字,哭得快要死過去。
後來,媽媽在節假日也總是不在家,顧馨想媽媽,哭得厲害,顧辰隻好給她買糖果,陪她蕩秋千,但是媽媽呢?媽媽去哪了?
管家說,媽媽生病了,就像顧辰會感冒,會發燒,醫生過來給他打針一樣。那媽媽什麼時候能好起來?顧辰追問,管家卻是深深的沉默。
媽媽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待在家裏的日子更是越發稀少。顧辰害怕,害怕這個不再美麗,不再有活力的女人,終有一天,會不會永遠地離他們而去。
想起來那天天空也是陰沉沉的,像是被人潑了一層厚厚的墨汁,阻隔了所有的陽光。顧辰還在學校上課,管家卻突然出現,一句話不說,便將顧辰拉上了車。
醫院裏是滿眼的慘白,安靜到了骨子裏。管家抱著他發了瘋地跑著,路上差點滑倒。
病床上的女人憔悴得仿若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見。顧辰跌跌撞撞地跑到床邊,撫摸媽媽蒼白臉龐和幹枯的頭發。
“小辰,對不起,以後媽媽不能繼續陪你們了。”像以往每一個平靜的日子裏一樣,媽媽帶著寵溺朝顧辰笑著,聲音卻如連接深淵的最後一根蛛絲,輕輕一扯便斷了。
“小辰,記住,你是哥哥,要永遠保護妹妹。”說完,那雙漂亮的眼睛便永遠地閉上了,無論顧辰怎麼去搖晃她的身體,親吻她的臉頰,她都沒有絲毫回應。
幾個醫生進來想要拉開這個孩子,顧辰的手卻是緊緊地一直握住媽媽的手指,無論他們怎麼勸告,怎麼拉扯,他都不放開。
看著媽媽被推走,顧辰像變成了一具無生氣的木偶,呆呆的,不哭不鬧。死亡對於他來說還是個極為遙遠,極為模糊的概念,他隻知道媽媽走了,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有時候,人悲傷到了極致,會忘了去哭泣,胸口是被挖空了的。
媽媽的葬禮,爸爸沒有來。
顧辰與顧馨在那塊冰冷的石碑前,望著那張黑白色的照片,一直守到了天黑,顧馨的眼淚打濕了顧辰的衣服。
顧馨不停地問,媽媽為什麼不要我們了,顧辰不停地搖頭,發不出聲音。
顧辰去找蘇臨然,傘被大風刮走,天上倒下來的瀑布模糊了他的雙眼。
“臨然!臨然!”顧辰拚命拍打著蘇臨然家的門,一聲一聲都融進了暴雨的黑洞裏。
“臨然,你在哪?你為什麼不開門!你也不要我了嗎!”顧辰的嗓子已經叫啞了,那扇門始終禁閉著,那棟樓始終黑暗著,沒有為他亮起一盞燈。
蘇臨然,你到哪裏去了……為什麼……為什麼不來見我……
顧辰縮成小小的一團,躲在門邊,風吹得他的身體瑟瑟發抖,不時有冰冷的雨點打在他的臉上,落入他的眼裏。
為什麼……蘇臨然,你不是我的狐狸嗎?在我最傷心難過的時候,為什麼你不在。狐狸啊,為什麼是你拋棄了小王子?媽媽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小辰是沒人要的孩子……
壓抑了幾天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個雨夜,傾瀉而出,割裂著人的身體,留下一道道細長的傷口。眼淚如這大雨般不住地流出,不管顧辰怎麼擦,怎麼擦,臉上依舊是濕漉漉的一片。
他真的,不愛哭的。
半夜的時候,管家找到了已經接近昏迷的顧辰,身體病一般寒冷,沒有溫度。
回去後,顧辰就開始發高燒,嘴裏一直叫著:“為什麼……為什麼丟下我……”
在顧辰清醒過來之後,管家告訴他,蘇臨然搬家了,昨天白天就走了,整棟樓都是空的。
從那以後,顧辰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冷漠,封閉,心上建起一座難以逾越的城牆。
兄妹兩再也沒有提過蘇臨然這個人。
再然後,顧辰就搬離了這座城市,來到了現在這個舊居民區。
往日的傷口,原以為已經結痂隱去,藏在心底蒙上灰塵,沒想到再次遇到蘇臨然,傷口又被揭開,依舊如新,讓人絕望的悲傷與疼痛撲麵而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都說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為什麼卻沒有治好我?
媽媽再也不會回來了,你,為什麼還要回來,再傷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