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乞是我的徒弟，他的家在哪兒，我不知道，他的過去，我也不知道，隻知道他姓寒，因是個乞丐，所以給自己取了一個“乞”字做名。
    那年我下山時，看見他用一雙不屈的眼神死死盯著那條狼狗，懷裏護著一個不大的娃娃。狼狗的主人用鄙夷的眼神望著他，他沒有任何的自卑，那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高傲。
    他懷裏的娃娃已經斷氣了，但是他仍不鬆手，後來，他告訴，懷裏的娃娃是她的妹妹，名為寒鳶。
    我收他做了徒弟，我很喜歡他的性子，雖渾身的傲氣，但卻直爽。
    我問他：你可願做我的徒弟？
    他反問：為何要做你的徒弟？
    我笑：這樣以後就可以保護自己，不會讓自己在乎的人受傷。
    他看著我：可我唯一在乎的人，已經死了。
    我一愣，轉而道：那你可以為你在乎的人報仇。
    他點頭：好！我便做你的徒弟。
    不管是四書五經，還是功夫拳法，他學的很認真，其實我很想告訴他，他學了幾年的東西已經足以去幫他的妹妹報仇。可是我還是沒說，因為我害怕我的這個徒弟報完仇，就不會再回來了。
    也許是我想多了，因為他早就偷偷下山，將那個殺死，然後第二天也如往常一般練武，吃飯，學習……一切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帶著他下山遊曆，他沒有拒絕，經過書本的熏陶，那時他已經將傲氣收斂，也沒有了直爽，但那時的他，還是我喜歡的徒弟。
    我們去了唐家堡，去了峨眉派，去了武當山，去了少林寺，去了武林盟……計劃著向西行，出了西翰國，去看沙海，和那些未消失在沙海中的古城遺跡。
    當時我應該阻止他，帶他回去的，因為一切的開始，好像就是去了那片沙漠，遇見了一個名為北塵悅的男子。
    如果沒有遇見他，也許寒乞還是我喜歡的那個徒弟。
    寒乞沒有跟我回山上，他和那個男子走了，去了華京，為那個男子效力。
    寒乞武功沒有北塵悅好，學識沒有北塵悅寬廣，但他有安逸的生活，可他連自己最後一點擁有的也放棄了，拿起匕首，蒙上麵，做一個影子。
    第一年，他過得很好，任務輕鬆簡單，沒有受傷，北塵悅待他很好，每月一封書信送來。
    第二年，書信少了好些，但他依舊很好，北塵悅依舊很好。我想他應該是太忙了，沒工夫寫吧！
    第三年，書信還在減少，但是他依舊很好，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至少他信裏是這麼寫的。
    第四年，他隻寫了兩封信，語句簡單，我知道他很忙，但他很好，他很感謝我教他的東西，很有用。
    到後來，一封信都沒有送來，我甚至懷疑是不是信差忘記送了，下了好幾次山，可回答都是一樣的。
    信差說：今年沒有你的信。
    那次下山我還知道了一件大事，皇帝暴斃，新皇登基，新皇名為——
    北塵悅。
    熟悉的名字，也許寒乞在他身邊，也許他過得很好，榮華富貴，應有盡有。
    我問信差：可聽聞寒乞？
    信差看了我一眼：沒有聽過。
    我再次看見寒乞是侍兒從穀外帶回來的通緝令上，寒乞變成了逃犯。周圍的人開始議論寒乞，侍兒告訴我，外麵所以百姓都在談論寒乞。
    他們說這個寒乞禍害朝廷命官，至今在他手裏的大臣數都數不清。
    他們又說這個寒乞就是個狐狸精，以美色去蠱惑重臣，使得朝廷一片烏煙瘴氣。
    還有人說寒乞私通後宮嬪妃……
    他們還說寒乞從火刑場跑了……
    我也從而得知寒乞身受重傷。
    寒乞確實白白淨淨，麵部線條比有些女子柔和，但是身上有儒雅的書生氣，很難與妖怪聯想在一起。
    我突然想到了那些信，字字句句，都是安好，可他真的安好嗎？幾句真幾句假？他還記得我這個師父嗎？他還會回來嗎？
    我讓身邊的侍兒經常下山打聽情況，可還是那麼幾句，寒乞是妖怪，是千古罪人，身受重傷，早晚得死……
    我在竹屋前等著寒乞，盼著他回來，我是他的師父，他走頭無路，會回來的，我堅信著。
    可我沒有盼來寒乞，盼來的卻是一大群官兵，以及那年寒乞在沙海中救下的北塵悅。
    他說：讓寒乞出來。
    我說：把寒乞還來。
    他說：寒乞跑了。
    我說：寒乞未歸。
    他不信，他搜了竹屋，守了竹屋一個月，我不再期盼寒乞回來，燒香拜佛得希望他不要回來，他確實沒回來。
    北塵悅撤走了，他沒有等到寒乞，我不知道他走時是什麼表情，好像帶著不甘。
    有什麼不甘？不甘寒乞被你害得不夠慘？還是不甘自己沒有抓住通緝令上的妖怪寒乞，為自己添一筆功德？
    陽月的天氣涼了，北辰國因為處於北方，天空已經開始飄雪，北塵悅取了一個皇後，皇後的名字叫做寒沐香，是本朝權貴寒家的嫡女，華京第一美人。
    北塵悅娶了她，是因為她和寒乞一樣姓寒，還是因為她可以帶來的權勢，又或者如北塵悅所說，爭的這一切隻是為了娶寒沐香。
    冬日近了，天氣越發冷了，不知道寒乞還活著嗎？能熬過來嗎？聽說北塵悅娶了第一美人會是什麼感覺，心痛嗎？
    我還在守著竹屋，侍兒說我老了，多修養身心，不必擔心寒乞。
    是啊！能不老嗎？但又怎麼可能不擔心寒乞，他是我的徒兒啊！我唯一的徒兒，我不希望他死，因朝廷、為朝廷而死！
    雪無聲的下著，我坐在點了香爐的竹屋裏，一封又一封得看著寒乞的來信。
    從開始的喜悅開心，到平靜淡漠，漸漸筆跡有些顫抖，到最後的感謝，若是這個冬天他都沒有回來，說不準他是真的走了，因為那最後一封信簡直就是遺書。
    年近了，侍兒給竹屋添置了年貨，繪聲繪色得說著今晚山下要放煙花，他問我看不看。我想起以前寒乞開心得拉著我坐在竹屋外看煙火。
    我說：那就看一看吧。
    煙花在空中綻放，轉瞬即逝，心中多了一絲惆悵。
    遠處仿佛有一個人走來，一瘸一拐的，走起來好像很吃力，我和侍兒一道去看了。
    一個人倒在雪地之上，破爛的衣衫上染了灰塵和發黑的血跡，他看見我，對我一笑，栽在了地上。

    作者閑話：

    老家的規矩，一般喪事辦三天，我竟然和一群初中生打了兩天的王者，今天出殯，坐著等的時候就碼了字，明天回家咯~後天恢複正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