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衾一出房門就跟蓮華月撞了個正著。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蓮華月微微移開眼。
    安衾賠著笑“美人，別生氣了，我知道了錯了，嗯？”
    一個嗯？字尾音無限，分明將蓮華月當小娃娃哄。
    蓮華月沒有應聲，隻是氣氛緩和了許多，顯然很吃這套，片刻才道“錯哪了？”
    ……
    是不是還要她寫個檢討書？安衾臉一黑，鍥而不舍的繼續哄娃娃“我不該半夜一個人跑出去，不該跟你吵架，不該不喝你煎的藥…”
    蓮華月滿不滿意不知道，反正眉眼之間又恢複了那股子“你要死不死跟我都沒關係”的冷淡神色。
    安衾眼見著蓮華月消了氣，才跟他說起了正事“我昨夜…碰上了妖族。”
    蓮華月漠然“我知曉。”
    “…”這你也知道？剛想吹噓自己的英勇事跡的安衾堪堪的止住了話，一肚子的逼無處可裝，很是難受。
    “妖氣太濃，想必是“安神“對你沒起到作用，才用了“擬神“。”
    “安神”是亂中的一種，顧名思義就是讓人陷入夢鄉，反反複複的做夢，所夢之事都是自己所期望看見的或者難以忘記的，也就是所謂的美夢，有些人就算看破了卻不忍脫身，就這麼在夢中消亡，與擬神大同小異，隻是擬神需要的修為更高，也更真實。
    安衾咦了一聲“你中了“安神“？”
    就想蓮華月怎麼會睡的這麼死，連她跑出去了都不知道。
    安衾來了精神“你夢見什麼了？”
    蓮華月微微偏開頭去，避而不答“我去四處看看。”
    說完就轉身消失在了原地。
    “……”蓮華月到底夢見什麼了呢？安衾摸摸下巴，想了半天無果，隻好回去臥床養傷。
    她必須盡快恢複，不能滯後了行程。
    ——
    安衾毫無睡意，呆呆的看著房梁發呆，外麵已近破曉。
    “唉…”安衾歎了口氣，幻出了化十琴。
    化十琴泛著白光，安衾的伸手撥了一下琴弦，化十琴十分歡快的錚錚兩聲回應。
    安衾開始撥弦，是蓮華月之前在竹舍之中所彈之曲。
    安衾的身心都放鬆了下來，指尖在琴弦上撥動，一連串的琴聲從她指尖傾瀉而出。
    好琴，好曲，唯差了好酒。
    安衾如是想，琴曲的前奏很長，皆是泛泛之音，隨著指尖跳躍的速度加快，將曲子推向了一個高潮，忽又慢了下來，如訴如泣。
    一曲畢，琴弦顫動不已，安衾將手壓在琴弦上，撫平了餘音，也撫平了心中的一團亂麻。
    安衾幻出了琴譜，第一次靜下心來仔細研讀。
    不入鬼道，便入妖道。
    ——
    到底是半路起家，安衾不是很懂修煉之道，不過她彈過“擾神”就帶了妖氣，想來也是有幫助的。
    安衾看完就明白了蓮華弦口中的攝魂術和琴控術是什麼。
    攝魂術，攝中最高等的一種，應了蓮華月那句“食人魂魄”，簡而言之就是吸取別人的魂魄化為修為，短期內讓修為大漲，但是到底是逆天而行，肉體容易承受不住，暴斃身亡。
    琴控術，整篇“控”就隻有一個琴控術，以琴聲控人，要求修為高於被控之人，不但能控活人，還能控死人。
    安衾看著琴譜，半晌無話。
    每一首曲子都是大凶大惡之道，無怪乎自古正邪勢不兩立。
    安衾往後翻了翻，停在了“殺”上，“殺”反而要簡單許多，簡而言之就是化氣成型，殺傷力也分為幾個檔次，安衾小心翼翼的撥了幾個音，是最初等的“音殺”，頭頂的房梁應聲而倒，落在地上揚起一片塵埃。
    “咳咳……”安衾以袖掩麵，等灰散去才抬頭看了看頭頂的房梁。
    房梁的切口很是整齊，像是用刀劍斬去，隻是…房梁已倒，整間房搖搖欲墜。
    安衾大氣都不敢出，幸而隻是斷了一小部分，其他部分勉力支撐。
    安衾卻是不敢再試了，外麵被蓮華月毀的一塌糊塗，裏麵要是還不能住人，兩人都去喝西北風吧。
    安衾收起了琴譜與化十琴，蓮華月就吱呀一聲推門進來。
    “走。”
    一如既然的言簡意賅。
    安衾翻身下床“發生什麼了？”
    蓮華月沉默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
    “人都回來了。”
    “什麼？”安衾失聲。
    ——
    兩人步出房門，安衾就嚇了一跳。
    一群人圍著被蓮華月毀掉的客棧指指點點。
    為首站著一人，臉色鐵青，四十歲上下的模樣，看樣子是掌櫃。
    似乎察覺到有人，掌櫃抬起頭來，語氣很不友好“你們是什麼人？是你們毀的客棧？”
    安衾尷尬的笑了笑“事出有因，多少銀子，我們付雙倍。”
    安衾說著邊拿眼睛瞄蓮華月示意他掏錢。
    蓮華月似乎在想些什麼，並沒有收到她的目光。
    安衾一挽袖子，親自上陣，真給她從蓮華月懷裏掏出一袋銀子和銀票，沉甸甸的，重量很是可觀。
    安衾掏了銀子遞給掌櫃，掌門的臉色才微微好轉，又賠著笑說了對不起，就拉著罪魁禍首走出了客棧。
    街上人來人往，一副安居樂業其樂融融的模樣，哪還有昨日的蕭條之景？
    “真是嚇死人了…”安衾嘟囔了一句。
    “是遊鬼。”蓮華月目光沉沉，臉上帶了幾分嚴肅。
    “遊鬼？”安衾是聽說過一點的，就是許多人死了之後，卻不知道自己死了，依舊按照生前的習慣進行生活，與尋常的鬼不同，這些鬼反而隻在白天出現，這種鬼就叫遊鬼。
    “整個村莊都是遊鬼？”
    蓮華月輕輕點頭“可能是發大水，沒來得及逃掉。”
    安衾看著旁邊笑語嫣然的走過兩個年輕女子，眼神還不住的往蓮華月身上瞄，有些頭皮發麻。
    蓮華月似乎看出她的不自在“你且當他們是尋常人便可。”
    安衾嘟囔了一聲“你不幫他們度化？”
    蓮華月搖搖頭“起不了風浪，等魔刀府來處理。”
    她看是數量太多懶得動手吧…這句話也就在心裏過一遍，安衾沒敢說出來。
    ——
    安衾的包袱都放在了魔刀府，身上的黑色緊身衣夜裏穿還沒什麼，現在天光大亮，實在有些顯眼。
    安衾汗顏的拉著蓮華月去了裁縫鋪。
    裁縫鋪的老板娘生的一副豐乳肥臀，安衾的眼睛都看直了，尤其是看見蓮華月，老板娘分明又把胸擠了擠。
    安衾看了一眼毫無反應的蓮華月。
    …
    該不會不舉吧？
    安衾難得的憂心忡忡起來。
    “姑娘想要什麼，盡管看看。”老板娘嬌笑著跟安衾說話，眼睛不住地往蓮華月身上瞄。
    安衾隨意的挑了幾件衣服，就走入了裁縫鋪後專門給人更衣的隔間內。
    這鋪內賣的都是時下姑娘最喜歡的服侍，饒是安衾挑了最簡單的一件，還是穿的一頭霧水。
    她的衣服可要簡單許多。
    老板娘看她許久沒出來，在隔間外揚聲問了句“姑娘可要幫忙？”
    “快，快進來。”安衾連忙把老板娘叫進來。
    老板娘裏三層外三層的幫她更衣，嘴裏還道“姑娘，我看你們麵生，可是第一次來此？”
    “算是吧。”
    “唉，若不是看你們二位生的仙姿玉貌，我可不想說這嘴碎之事…”
    安衾來了興致“什麼嘴碎之事？”
    老板娘靜了靜，才道“你可知這洪水村順勢而下三公裏，有一眼清泉。”
    “可曾發生了什麼嗎？”
    “我們洪水村的飲用水皆來自那裏，這兩個星期以來，去的人無一歸來，姑娘可要繞著點。”
    “你們不曾上山求助魔刀府？”安衾一愣。
    “哪能沒去過呀！去了幾次都無功而返，哼，現在的修仙世家，都不管事了，掛著羊頭賣狗肉。”老板娘露出輕蔑之色。
    安衾是明白魔刀府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又不好告知真相，胡亂的應付了過去。老板娘見狀也不再多言，默不作聲的幫她穿好了衣物。
    安衾走出隔間，就見等在外麵的蓮華月。
    蓮華月看到她，微微一怔。
    安衾嬉皮笑臉的問了句“可好看？”
    蓮華月微微點頭，然後一聲不吭的走出了裁縫鋪。
    …又悶騷。
    安衾摸摸鼻子，付了錢跟著出去了。
    安衾出了裁縫鋪，才將剛剛老板娘說的事情告知蓮華月。
    蓮華月聽了之後沉吟片刻“大概是水鬼。”
    “那這個你是度還是不度啊？”
    蓮華月看她一眼“前去看看。”
    ——
    兩人來到老板娘所說的地方，就看見一眼清泉。
    安衾看了看，清澈見底，隨手鞠起一把喝了一口。
    蓮華月還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的看著她喝了下去。
    安衾回頭一看，有些莫名其妙。
    “怎麼了？”
    “這水…不幹淨。”蓮華月沉默片刻才道。
    安衾臉一黑，才想起他們是來除水鬼的，就想把水吐出來。
    這感覺，就像喝了別人的洗澡水。
    安衾忍住作嘔的欲望“我們來了這麼久，怎麼什麼都沒看見？真的有水鬼？”
    蓮華月想了想“可能被我身上的仙氣所懾。”
    安衾悄無聲息的嗤笑了一聲，還仙氣呢，都給你仙，麵上端的一副虔誠之色“那現在怎麼辦？”
    蓮華月低吟片刻“你且退開。”
    安衾哦了一聲，離得稍遠了些。
    蓮華月憑空捏了一張符，嘴動了幾下，猛的朝水裏拍去！
    一整眼泉水憑空炸起，連帶著炸出了個不明物體。
    “來了！”安衾忍不住出聲提醒。
    那水鬼被蓮華月用符炸了出來，猛的朝蓮華月撲去。
    安衾這才看見這水鬼的模樣，濕漉漉的黑發蓋住了五官，長了個人形，四肢卻比正常人細了許多，整個身子瘦骨嶙峋，四腳爬著走路，速度快的嚇人，身上滑溜溜的，看著就令人作嘔。
    安衾一想想剛剛喝了這裏的水，胃裏有些翻湧了起來。
    水鬼不是蓮華月的對手，隻是速度極快，隻留下一道道殘影，蓮華月幻出弈弓，遲遲沒有出手。
    那水鬼左跳右跳，發出吱吱的怪叫聲，然後猛的一個躍起，目標竟然不是蓮華月而是安衾！
    欺軟怕硬的東西！安衾反應不及，被它撲倒在地，就見那張怪臉離自己隻剩下不到一寸，長舌頭舔過安衾的臉，迎麵撲來一股腥臭。
    安衾想甩開它，卻抓了一把光滑，惡心的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水鬼呲了呲嘴，露出一口尖牙，就見一道金光射來，趴在安衾身上不動了。
    安衾趕緊從它身下爬了出來，跑到一旁扶著樹幹嘔，餘光卻看見了一樣物件“咦？”
    安衾緩過神，撿起那個東西回到了蓮華月旁邊。
    蓮華月正看著那具水鬼的屍體，臉色有些凝重。
    “怎麼了？”安衾看他表情有些不對勁。
    “這隻水鬼的速度，至少有十年修為。”
    安衾一怔，也發現了不對勁“可是老板娘說隻是近兩個星期的事情？”
    蓮華月微微點頭“應該是該地的靈氣太足。”
    “魔刀府會選擇在這定居，靈氣足應該也是正常的，不說這個，你看我發現了什麼？”安衾興致勃勃的將手中的東西遞了出來。
    “這是…”蓮華月有點遲疑。
    也隻有愛琴之人才能認出來了，這是古琴的“承露”部分，不知為何斷裂。
    蓮華月看見上麵的家紋，微微一怔。
    “長歌門…”
    “長歌門？也是修仙世家嗎？”
    蓮華月微微蹙眉，點了點頭。
    居然忘了，會琴的並非隻有妖族。
    “長歌門以琴聲禦敵，又以琴中劍聞名天下。”
    ……
    跟她的化十琴倒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兩人各自心懷鬼胎，陷入了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