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塘被填上之後，丁十全瞞著丁老三還特地去跑去那兒看了一次。
    那個東西被埋在了地下，他能看到地麵不規則的波動起伏，填埋不規整的地方他還是看到了露出來的小部分黏膩腐爛帶著散不去的腥臭味，每個路過的人都是捂著鼻子走的，丁十全還蹲在那裏看了許久。
    第七天，村裏死人了。
    死的那個叫丁春茂，四十幾歲，按照村裏的輩分和丁十全是同一輩。
    前幾天還好好的，不知道怎麼突然就死了。
    村裏紅白喪事每家每戶都會出個人過去幫忙，畢竟各家各戶的多少連帶著點親戚關係，丁老三剛剛好這幾天不舒服咳嗽也沒有停下來過，就讓丁十全過去了。
    丁十全肯做事也不怕死人，他和別的來人一樣，話不多說就站在人群裏別人吩咐他做什麼，他就默默的去做。
    對於這種突然就死了的，大家口頭不說，心裏頭還是挺忌諱的。
    丁春茂家裏有四個孩子，最大的那個女孩兒就十六歲穿著麻布孝衣帶著弟弟妹妹都哭傻了跪在那兒話都不會說，丁春茂的老婆也已經哭得昏厥過去了好多次，人現在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
    一家子孤兒寡母的，看得可憐見的，很多人都悄悄的別過頭去抹眼淚。
    棺材早就運來了，人就躺在裏頭，放在外頭搭起來的靈堂中間。
    靈堂其實就是臨時搭建起來的一個棚子，兩側都掛著白幛子，正上方寫了個大大的奠字在那兒，棺材前麵還放了一張供桌放著丁春茂的靈位還有祭品果蔬，也點了一盞油燈叫做引魂燈，丁茂春的幾個稍大一點的子侄輪流的陪著他的幾個子女跪在棺材旁邊燒香燒紙。
    傍晚，還在這裏能做主的就是丁春茂家裏的幾個兄弟，靈堂和做喪事道場的事情都在村裏人的幫忙下已經安排好了，他們卻因為留誰家的孩子在這兒陪著守夜吵起來了。
    眼瞅著天要黑了，本來說好的是輪流，後來兄弟幾個誰都找點理由不想讓自己家的孩子留下，有說說自己家的孩子哪兒不舒服有說孩子膽兒小，各種借口推脫，你推我也推，一下子就吵起來了，實際上就是因為要守著一具突然就死了的人的屍體一個晚上，他們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自己的孩子留在這兒。
    像他們這種都分了家十幾二十年的親兄弟，自然不會留下來給他守靈。
    何況想想丁春茂的死，也是滲得慌。
    早上出門的時候人還好好的，抬回來的時候屍體都涼了。
    明明不是死在水裏頭，回來的時候卻是渾身都是濕的，又不像是被誰害了命，身上連個受傷的豁口都沒有。
    這事不正常，就他們幾兄弟和搬屍體的知道，也沒敢聲揚出去，怕不好好聽。
    所以一旦真的說到要誰家的孩子留下來守夜，紛紛都想甩手不幹了，親兄弟那又怎的，守夜的那個還是他們親孩子。
    做道場的先前幾個晚上都不會來隻會是白天的時候來一下，做七的前一天晚上才留下來過夜，晚上的時候就幾個孩子守著一盞油燈一副棺材板一個死人，想想寒毛都豎起來了。
    吵起來之後，就有人湊過去調節了。
    “你們兄弟幾個吵什麼呢？沒看到人都已經躺那兒了嗎？”
    見有外人過來了，再吵下去也沒有解決的方法，丁春茂的大哥丁春年一下子就拍板了。“這樣行不行，既然大家都不想留下來，那我們花錢請村裏的人幫忙守幾個晚上。”
    “那就找人幫忙。”態度緩和了下來。
    “隻能這樣了。”
    幾個人紛紛點頭答應，能這樣最好不過了。
    商量了一番之後，他們又開始琢磨人選了，畢竟這種死人錢晦氣，不一定每一個人都願意去賺，老的倒是對這些無所謂，但是這裏跪著的那四個又是小的，都是老幼出個什麼事也照應不過來，所以得找個年輕人陪著，這就很難辦了。
    丁十全剛剛好在這個時候抱著剩下的白絹從外頭走了過來，打主意的就打到他頭上了，等丁十全將白絹放下之後，丁春年就叫住了他。“十全，你先別忙了，來這兒。”
    丁十全走了過去，站在丁春年的麵前，看著他。
    丁春年覺得丁十全肯定不懂死人到底是什麼意思，正好他又是特別的老實的，最好不過的人選就是他。
    “你晚上願不願意留下來幫忙守夜，我們給你工錢。”丁春年一開口就和丁十全直言，“你看娟子他們姐弟幾個都還這麼小，我們家裏也都有事來不了，他們也需要人照應。”
    錢不錢的，丁十全是沒有這個概念的。
    他大概的明白了丁春年的意思，需要人留下來陪現在就跪在那兒的那幾個小孩兒守夜。
    丁十全記得他媽不在的時候，他也像是那四個孩子一樣跪在靈前那麼的無助，那時候就他跟著他爸還有幺叔一家一起給他媽守的夜，現在這家就剩下這四個小孩了，他們的叔伯兄弟顯然都不願意留下來，他心裏有些不舒服。
    他倒是願意留下來，但是他得先問過丁老三的意思。
    看到丁十全不說話，丁春年以為他是在考慮，就催促他，“我們實在也是想不出辦法，總不能讓四個小孩就這樣守著他爸幾個晚上不眠不休的，你就幫幫忙。”
    站在一旁的外人也明白了這幾兄弟的意思，心裏也生出了嫌惡，沒見過自私成這樣的，也算是看清這一大家子，還特別好意思的在這兒忽悠丁十全，剛剛有人忍不住想開口幫丁十全說話，丁十全就先說了。
    “我、我得回去問問我爸。”丁十全的聲音有些沙啞。
    丁春年立即拍板了，“那走著，我陪著你一塊兒回去和你爸說。”
    聽完丁春年的話，丁老三很爽快的就答應了讓丁十全去，去之前他還囑咐了丁十全幾句，讓他多照顧一點幾個小孩。
    他看著丁十全和丁春年離開時候的背影，心裏覺得有些悲哀。
    丁春年一開口，他就明白了這幾兄弟的意思，可憐那幾個小的，加上丁十全自己也願意，他就決定讓丁十全去了。
    原來不好的不隻是他和他丁老大一家，丁春茂死了他兄弟幫他守個靈都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