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小豫，不要生氣了。”
    “又是這樣，明明什麼都知道卻不告訴我，姐，你好過分。”
    “這個……”某人撒謊不眨眼，“別生氣了，生氣傷身體。我確實什麼也不知道。”
    “那你昨天為什麼不陪我去皇鷲殿？”
    “呃……”與欄換話題，“那你總得告訴昨天發生了什麼讓你一早來我這興師問罪吧。”
    豫大約把擎的話複述了一遍。
    擎說，哥哥身為統治者卻未盡職責，沉浸在悲傷中虛偽度日，沒有資格再統領冰涵。
    與欄明白，雖然俟麟在管理，畢竟和長老的心意是有衝突的。他們需要的是王，可以帶領冰涵更強大的王。
    擎說，哥哥的身體也已經承擔不了作為王的使命。
    的確，以他那副尊容，不人心惶惶才怪。但是，這些理由還不夠。與欄默想。
    擎說，這次的戰役，凡帝皇會退兵，是……因為我。
    這個理由有絕對的分量。
    目前白駱與冰涵小戰役不斷，而凡帝皇的勢力如日中天，豫將莫以憑輕鬆擋駕，並且，能做到這個的，也隻有豫。
    無疑，這是一次很好的樹威機會。
    擎，你火燒沁恩宮的努力總算沒白費。
    豫見與欄的心思似乎不在聽她講，五指張開，在與欄眼前晃了晃：“姐，你有在聽麼。”
    “然後呢？”與欄問。
    “然後，然後，然後……”聲音愈來愈輕。
    看來她不好意思說，與欄換了個問法：“那陌千是什麼態度。”
    “哥哥一直不說話，好像是默許的樣子，後來他說了一句——那很好，在，擎提出立我為帝之後。”
    “豫。”與欄嚴肅地說，“你想成為冰涵的王麼。”
    豫搖搖頭。
    “可是，作為王，你可以有力量造福你的子民。”與欄一臉認真，“小豫，你愛冰涵不是麼，這裏是你的家。”
    “哥哥他……”
    “他放棄了他的責任，豫，勇敢一點，他的事不是你的錯。你問問你自己，你割舍的了對冰涵的感情麼。”
    “我……明明是他們先拋棄我的，為什麼現在……”
    “因為你無法拋棄他們，豫，因為即使他們拋棄了你，你也無法拋棄他們。”與欄篤定地說。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
    “我會即位的。”
    “好孩子。”與欄撫摩她柔軟的頭發，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沒有式神怎麼辦。”
    “俟麟說，特殊情況下，沒有式神也是可以的。”
    “對了，這件事，俟麟也同意了？”與欄有點驚訝，“依俟麟的脾氣……”
    “恩，說是會隱居。”
    俟麟……自己有多久沒見到他了。陌千說的“選對手的話，要有同樣的實力”難道是指……
    “姐，你臉色不大好，怎麼了？”豫見與欄的樣子一下沉下來，不由得擔心。
    “豫，你有多久沒見俟麟了？”
    “好像除了昨天就沒見過。”豫想了想。
    選對手的話，要有同樣的實力……原來是這個意思……
    床單的褶皺加深……
    那麼，那個十字……
    與欄一驚，抓緊床單的手不禁鬆開。
    十字——棺木上一定會嵌刻的十字紋飾。
    “小豫，你回來前，有……見過柩麼。”
    “柩？自從姐姐被月銀接走後，他就消失了。”豫驚道，“姐，難道他……”
    “沒錯。連你都知道我在這裏，柩怎麼會不知道。”初陽的光，透過窗柩一縷一縷地射進來，似明亮的弦，隨著榻中女子嘴唇的開合，一點一點觸動，彈落一弦冰霜。
    她的眼眸，就那樣一點，一點黯淡下去。
    豫離開了，她記得與欄剛才的話，與與欄一樣，她需要時間思量。
    軟榻中，白色幔帳，黑發肆意飄然，女子輕喃：“又起風了。”樹欲靜而風不止。
    式神柩知道她在這裏卻沒來接她，隻有一種可能——擁有同樣能力的人阻止了他，就比如……冰涵的式神閣下——俟麟。而俟麟，隻會聽那個人的吩咐。
    再淺顯不過的道理。
    陌千的十字暗示——
    柩……
    ·
    姐姐，我討厭下雪，因為，真的很冷。
    海風，帶了點熟悉的溫度。
    界海邊，野草淹沒曾經的孤獨，那些孤獨的囚禁生涯在記憶裏浩浩湯湯地從天空倥傯而過，像這瀕涯遺址上的野草成片成片地荒蕪。
    隻能稱為遺址了。瀕涯。
    瀕涯裏的孩子，現在回來了，在這裏，用另一個身份，宣誓——眼為誓，言為約，以豫之名，承接天喻終神之請。
    回過身，頃，柯，穆，韙，提，擎，沒有一刻比此時跪得更加虔誠。
    而她隻在看她，那個唯一滿身落雪的女子，在幾步之外，笑容絕美。
    姐，從現在起，我就是王了。
    ·
    “為什麼要去瀕涯宣誓？”
    “因為那裏是冰涵唯一溫暖的地方。姐，慶典你要參加麼？”
    “要去。”
    “聽說，白駱也要來。姐，你是知道的，在王國接替的時候，無論敵友，都是要來慶賀的，所以，拒絕不了。”
    “……”
    “姐，如果可以，就別去了。”
    “小豫，不可以總是逃避。我會參加的，相信我，我現在僅僅是越與欄。”
    “那，柩的事情……”
    “不一定是陌千做的。”雖然除此之外，別無可能。
    ·
    九月，冰涵易主，三個月的暖季已到尾聲。
    皚皚的冷覆蓋下來，愈來愈厚的積雪上，絡繹不絕的車軌縱橫綿延，駛向同一個方向——
    皇都洛伊之城，很久沒有這樣熱鬧了。
    各藩屬國的使節陸續抵達，凡帝皇則是早已在宮中住下。莫以憑一天兩頭往豫那裏跑，閉門羹都不知吃了多少，好在某人恢複力極強，標準笑容一擺，再接再厲。
    豫也忙得不可開交，禮節，幻術，曆史，星象，什麼都要從頭學過。擎的教導功不可沒。
    相比之下，就剩自己這個閑人了吧。與欄呆在還算幽靜的夜宮，隔離了外界的喧鬧，時間在指隙流過，就要到了。
    豫的慶典。
    終於要見麵了，白駱的各位……
    就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