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追逐(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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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秋離坐在夜春心曾住過的小院裏,仰頭透過桃樹的枝椏間隙望天上看去。姚墨瀲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秋離,你現在可明白春心信裏的意思?”林秋離依舊仰著頭,過了一會才緩緩的說,“我一直以為她還是在使小性,等我去接她,給她台階下。原來她是一直怕我沒有原諒她。”
姚墨瀲坐在林秋離旁邊,聽著他低沉的聲音敘說,“從小一直想為曠世經緯才,掃平天下蕭索。最後才發現,原來全部天下都拯救不了我。”林秋離低下了頭,眼淚瞬間流下,順著下巴滴到土裏。“你說,用眼淚澆灌這棵樹,來年開出的桃花會不會全是鮮紅色。”
“秋離,別這樣。”姚墨瀲安慰道。“第一年,我收著信,心裏總是歡喜,我以為桃花落盡她一定會回來。第二年,我看著信,皺著眉頭,我在想她到底逃去了哪。第三年,我攥著信,我覺得她似乎不會回來了,我心裏裝滿了自己才知道的慌張。今年,她到底是回來了……”林秋離目光毫無焦距,“再也不會走了……”
“秋離,秋離!你怎麼了?”姚墨瀲看著林秋離似有走火入魔的狀況,立馬用手抵到他的背上,給他導氣順血。“秋離,你別多想,穩住氣息。”林秋離像是沒聽見一樣,緩緩的倒了下去,血從嘴裏湧了出來。姚墨瀲趕緊點了林秋離周身大穴,把他扶起來,“林蕭讓!你是準備跟春心去陪葬是不是?!!”
林秋離靠著樹站了起來,擦了臉上的血和淚,搖了搖頭,“我不會死的。我得活下去,能活多長便活多長。不,要努力的活的更長才是。春心她,一定是這麼希望的,希望我活著,希望我和易弦和睦,希望我能讓這江山永不退色,但她卻不希望我做皇帝,享受這萬裏孤單。她,一定是這樣希望的。她的希望,我都會做到。”
在這個院子的旁邊的角落陰影處,夜錦瑟和夜春心站在一旁看著林秋離的一舉一動。夜錦瑟看了看毫無表情的夜春心,“你不想說些什麼嗎?”夜春心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林秋離,“告訴師傅,假死藥做的不錯。”
“我們回天門了。你自己保重。”姚墨瀲跟林秋離道別,“錦瑟護短護得厲害,所以她說話生硬了些,你別惱她,她這次收斂了很多了。”林秋離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我們走了,你別擔心,下次再見夜錦瑟,我保證她必定已經把這事都忘了。”姚墨瀲說完就走了,又回頭看了林秋離一眼,暗自揣度:林秋離應該能聽出來我的意思吧。
其實夜錦瑟他們剛走,林秋離就病倒了。他躺在床上一個月後才想起姚墨瀲走時的話。他開始到處找夜春心。
其實夜春心就在重華,甚至就在林秋離的王府邊上,她在春花秋月坊裏。隻是林秋離正天南海北的找她呢,她就算是在那裏總共也沒見過幾次林秋離。
“看什麼呢?”二師兄爬在我旁邊問道。“看今天華年生意好不好,如果好了,我們晚上去那蹭飯,如果不好,那我們就早些關門,不讓她們有機會來蹭飯。”我搖著扇子喜滋滋的說道。跟著二師兄這個易容高手,我即使是在小倌院也自然得不出破綻了。玉冠束發,白色滾金邊的錦緞長衫,同色係腰帶勾出纖腰,旁綴極品玉佩一枚,乳白色緞麵靴子,扇子“嘩”的一展,這陣勢風度不亞於林易弦那糟心少爺。
扇子上還有皇上欽賜四個大字“天下無雙”。那日林易弦坐在龍椅上,我去找他時他皺著眉頭爬在桌子上做噩夢,最可惡的是做惡夢時他嘴裏倒是不停叫我名字。我好心走過去叫醒他,他見到我愣了一會,然後才反應過來,恨恨的說“我說爺怎麼做惡夢了呢,原來是你要來了!”
我給他說我要靠他給我的扇子廣收人心,他看了我一眼,便寫了這四個字。還附加一句解釋:天下再沒比你更有幺蛾子的了,你不是無雙誰是無雙?!不論怎樣,反正我是有皇上親筆禦書了,關鍵時候就當金牌令箭用。什麼吃飯不結賬啊,住宿不給錢啊,罵人不用費力啊,調動城鎮駐軍幫我打群架啊,真是要多好有多好……
我站在樓上搖著扇子,正和二師兄說笑,卻看見林秋離去了對麵華年的茶樓。不一會就被夜錦瑟送了出來。我用扇子擋著忍不住大笑的嘴,隻露出眼睛,林秋離卻突然回頭,衝我喊“春心!”我一愣,隨即合了扇子。
二師兄倚在窗戶邊看著林秋離,“你別是魔障了吧,見誰都叫春心。看清楚,他可是我們樓裏新來的頭牌。”我雙手抱拳,微微一笑,“公子哪天上來坐坐,我一定好酒好茶招待。”林秋離回過了神也是一笑,“多有得罪。在下妻子離家多年,顧思之過甚,錯認兄台。改日一定登門道歉。”我被他那傾城一笑晃了眼,在一看樓下,剛才被我扇子晃了的少女們全都擁到了林秋離身邊。
我敷衍的又衝林秋離一笑,扭頭關上了窗。“行啦~!我們去對麵吃飯吧,看你的嘴撇的。”二師兄用他纖纖細指戳了戳我的臉。“你仔細把我的麵具戳破!”我打掉他的手。
他笑意盈盈的拉著我往外走,“你還真當我給你全都改了呢。你那次回天門差點把師傅嚇死,以為你真是活不過來了。後來病好了你瘦的就成了這樣,一點也不如當初嬰兒肥可愛。我隻是略略的給你畫了畫,就要這樣像,又好像不像。讓林秋離那豬漫天的找去吧。”
“嘖嘖嘖嘖,你現在說話真是頗像開陽和搖光啊。”我感歎著。
“這就是開陽和搖光的原話!”“……”
林秋離這改日就改到了第二日,他坐在我對麵,看我在台上寫字。寫的是陸遊的《釵頭鳳》: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悒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底下人全部跟傻了一樣,一起抑揚頓挫的讀這首詞。隻有林秋離坐在那隻是喝酒不說話。大家重金購買這幅字的時候,林秋離掏出了他的王爺令往台子上一扔。眾人低頭,轉身,改找誰找誰去了。
“真是頗有你的真傳啊!”二師兄在我旁邊打趣。我瞪他一眼,對林秋離笑意妍妍,“原來是蕭王爺,那我們便樓上談吧。”二師兄從不讓我單獨和客人在房裏待著,他其實根本不讓我傍晚後在樓裏露臉。我也沒有陪客的興趣,偶爾無聊,二師兄就挑個他的下屬陪我演個戲,他還在旁邊監督著,來人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看我,說句話能抖擻半天。但他今天卻讓我單獨會見林秋離,不管怎樣,今天起碼換個遊戲。
“蕭王爺也來這煙花之地,不怕家中妻子知道?”我給他倒了杯酒。他輕輕抬起酒杯,一飲而盡,“我妻子不在家中。”“哦?你妻子為何不在家裏,莫不是被王爺欺負了回了娘家?”我打開扇子搖著。
他沒有接我的話,隻是把玩手裏的酒杯,我又給他續了一杯。“對了,還不知道這位公子貴姓?”林秋離開口問我。我指了指他的酒杯,“喝完了我告訴你。”
他毫不猶豫又一飲而盡。“我姓什麼你早知道了不是嗎?我姓夜,名春心。”我看著他說道。他苦笑了一下,“我找你找的好久,你這娘家回的時間也太長了。”我搖了搖頭,“不是太長。是再也不會和你回去的。”我看了看手裏的酒壺,“夜錦瑟她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竟然會告訴你我在這。但她卻不知,來之前,師傅就給我藥防身,你這會已經站不起了。”
林秋離眼神悲傷而落寞,“你還在生我氣?”我歎了口氣,“本就是我做錯,我哪還來的氣。隻是,林秋離,你不信我。當初你一直在跟我賭氣,你氣我選了林易弦。我最不能容忍,便是別人不信我。”
林秋離用盡力氣上來抓我,卻隻扯了片衣角。“你好自保重吧。”我轉身欲走,卻發現衣服底邊濺了許多紅色,扭頭看去,林秋離滿頭大汗,表情極是痛苦。我不會武功也知道,他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我抱著林秋離大喊,“師兄,別看戲了,你快過來看看。”直到二師兄給他運功引氣導血,他緊緊攥著我的衣襟,“春心,你別走。”“你這般抓著我,我能去哪啊。你快運功吧。”我哭笑不得的看著像孩子一樣的林秋離。
“春心,你別氣我,跟我回去,好不好?”林秋離眼神幽怨的看著我。我一沉臉,“你還得寸進尺了?!你先療傷吧,我出去找夜錦瑟算賬。放心……我一會絕對會回來跟你算總賬。”
“他,這一年多找你也很辛苦。你也該原諒他了。”夜錦瑟躲在桌子後麵跟我捉迷藏。“當初說他不信任我,讓我傷心的是你,現在說他辛苦,讓我原諒他的還是你。什麼都讓你說了,我幹嘛去?!”我繞著桌子抓她,“說!他給了你什麼好處?!”
“沒什麼……”“沒什麼是什麼?!”
“就是幾句好話。”“幾句好話你就被他收買了!你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
“你快先去看看他吧,這會也該弄完了,我們的事以後慢慢說啊~!”
“我……”我一甩袖子去了林秋離那。
“林秋離到底給了你什麼?”夜曉夢問夜錦瑟。
“沒什麼,就是幾箱子金子,幾箱子珍珠,幾箱子珍貴藥材,幾箱子孤本珍本的毒術。”夜錦瑟毫不在乎的說道。
“這還叫沒什麼?!那你怎麼不告訴春心呢?”
“我還不知道她?!等過兩天她和林秋離好了,還不得天天纏著我要他們家的財產?!”夜錦瑟一副了然的神色。
“那還有沒有別的?你不是說林秋離跟你說什麼了嗎?到底說了什麼?”
夜錦瑟愣了愣神,巍然一笑,“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我回去看林秋離,他已經沒事了,躺在床上休息。“要我原諒你,除非你能讓桃花明天開了。”我看了看窗外的飛雪,又對著林秋離說。
林秋離卻泯然一笑,“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他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我伸手扶了他一下,他卻一把抱住了我,“春心,很多次……很多次我都找不下去了,可我每次看到桃花,都會心神俱亂。我一直回想著當初帶著你兵臨城下,回想著再見時我們生死無話。每次回想到那一霎那,總是感覺天地無聲的讓人害怕。看著桃花早已長出了新芽,才知道原來時光也已翩迭飛擦。那日回頭,看見樓上窗前依舊站著笑眼彎彎的你,我告訴自己,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定要和你一起生,一起死,一起並肩看盡江山桃花。”
閉上眼睛,細聞他身上竹香依然,我知道,即使桃花不開,我也要和他走了……
可話又說回來了,第二天,桃花真的開了。林秋離在桃花樹下架了數十口大鍋,不停的煮沸熱水,於是飛雪間桃花依舊翩迭飛揚。陽光照在晶瑩的雪花上,折射出美麗的光芒,我抱著林秋離,輕輕的在念起,“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