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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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暗想,抬頭叮囑那少年道:“這附近有座寺廟,你去那裏找幾個和尚帶著法器和香灰過來。”
“好。”他急急地答應道,臉色也有些蒼白,轉身飛快就走。
看來他果然還是被嚇到了,雖然剛才還在不住逞強。
我微微一笑,開始屏息靜氣,尋找起周圍微弱的氣息。
那妖怪屍首上的血仍舊在汩汩不停地往外流,它底下的泥土,仿佛嬰兒們張開一張張小嘴,貪婪地吸收著。
這裏,恐怕不出多久,又會產生新的妖怪吧。
妖怪是生生不息的,
我又是一笑,抬起眼睛,向周圍仔細看了一看,那些妖氣正在漸漸變得透明。
這時我卻發現了血滴。
一滴一滴,長長地延伸在那少年走過的路上。
那些血滴尚未幹涸,溫溫熱熱。
但我分明記得那少年並未受傷。
那這血又是從何處而來?
一滴冷汗從我額角涔涔而落。
我太大意了。
那少年,若不是施了掉包計的妖怪,恐怕就是被妖怪附上了身!
(七)
我當機立斷,循著那血跡迅速追去。
那血跡卻是直直通向寺廟,一進門便消失不見。
寺廟內一片靜寂,僧人們輕微的呼吸悠長而均勻,偶爾一片枯黃的樹葉慢慢地打著旋兒落下來,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咯吱”一聲,葉片碎出幾道裂痕。
四更了,天空是極深極深的藍,地上的泥土潤潤的,若有若無的水氣緩緩上升,漸漸地,形成了一片薄薄的霧。
霧很薄,卻讓所有東西都變得不分明了。
我握緊小黑,屏住氣息,一步一步,小心謹慎地走著。
突然傳來了哭聲。
女子的哭聲。
低低地,悲切而驚慌。
“誰?”我警覺地望去。
那哭泣聲頓時硬生生止住。
“誰在那裏?”我一邊問一邊又向前走了兩三步。
這時薄霧突然竟數散去,寺廟內一片月光清明。
而在這片清明月光下,我前方的不遠處,大殿前的石階上,居然坐著一個絕色的女子!
這女子的眼睛,卻是已經哭得腫起來。
她此刻正害怕地看著我,畏縮起身子。
“你,也是妖怪嗎?”
我不回答,冷靜地上下打量著她。
她渾身上下毫無妖氣,分明一凡間女子,八成是被妖怪擄來這裏。
我微笑起來,朝著她伸出手:“放心,我不是壞人。”
那女子猶豫著,慢慢把手遞給我。
這時我突然感覺到了涼意。
針刺般的涼意,從背上傳來。
我飛快轉身,一記淩厲手刀就要劈下去。
這時卻正正對上那山中少年瞳孔渙散的雙眼。
他果然是被附身了。
我心念急轉,變刀為掌,直擊天靈蓋,又往後用力一拉,厲喝道:“出!”
少年踉蹌後退,一股白煙從他前麵逸出。
那條蜈蚣精頓時現形。
它在地上打了幾滾,半段身子猶自汙血直流,卻就勢裹上那女子身體,頃刻間又消失。
女子目光陡然呆滯,她的手指化為利爪,向我撲了上來。
我側身一閃,
她撲了個空,卻並不轉身再攻擊,竟直直向那少年而去,那少年尚未恢複神智,竟呆呆地立在那裏,不知閃避。
“不好,中計了。”
我暗叫道,來不及多想,縱身擋在了他的麵前。
“啪。“衣帛碎裂聲。
背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痛到我幾乎背過氣去。
那妖怪一擊得手,舉了爪又要落下來。
一瞬間我終於想起了那個人的那滴眼淚。
可惜,已經太遲了嗎?
就在此時,雞叫了。
一聲,一聲,又一聲。
這是我一生當中聽到的最為好聽的雞叫。
那女子頃刻消失
我長長舒口氣,腳一軟,重重倒下去。
已經清醒了的少年飛快地扶住我。
我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那少年嚇了一跳,伸出手來試我的鼻息,我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這一笑卻又牽扯到傷口,痛得我馬上咧牙嗤嘴。
“呀,你流了好多血。”他驚叫起來,伸出雙手攬住我:“走走走,這裏離皇宮不遠,我馬上為你找最好的禦醫來。“
“不用了,一點小傷。”我笑道,正待推開他,卻聽見了一聲倒抽冷氣的聲音。
不對,是兩聲,三聲,四聲,五——聲,五聲,足足五聲。
“你你你,小白你你你,居然背著我紅杏出牆!”
這把聲音,不是那唐三藏是誰?
我又驚又喜地抬起頭來,卻看見三藏臉上擠到一堆的鼻子眼睛,看見八戒,沙僧,小白龍三個緊緊抱再一起,口中不住喃喃道:“這次我們也沒看到,每次我們都沒看到。”還看見似笑非笑,殺氣騰騰的悟空。
等等,殺氣騰騰?
有誰招惹他了嗎?
這時僧房內又突然嘩啦啦地冒出一片僧人,為首的大和尚厲喝道:“哇呀呀,爾等何人,竟敢打擾佛門清淨之地!”
我不覺抿嘴笑起來,這清晨的寺廟,像個雞鴨豬肉市場般的熱鬧起來了。
(八)
“那個,我先解,解釋一下。”看著似笑非笑的悟空,我居然無端端緊張起來。
那少年卻焦躁了,他一手拉了我就要走,“不行,你得跟我進宮去,讓禦醫為你治傷。”
“喂,這位小兄弟,我跟你很熟嗎?”我忙不迭地打開他的手,又心虛地瞄了眼悟空。
完了,那猴子笑得越發詭異,我開始覺得背上發毛。
“我叫刹那。”少年微微慍怒,“我是這天竺國的皇子,你們都得尊我殿下。”
“是,是,殿下,你快回去吧,我就不勞你費心了。”我點頭哈腰,隻覺得那道似笑非笑的目光快要將我燒出兩個洞。
“不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帶你回去療傷。”刹那強硬起來,伸出手又想來拉我。
這時我肩膀上卻突然傳來一股力道,讓我不由自主向前踉蹌幾步,被悟空一把接住。
“療傷?”悟空懶洋洋地嘲笑道,他的手在我背上輕輕一拍。
傷口消失了,連衣服都完好如初。
刹那被嚇了一大跳,他的眼睛睜得圓溜溜的。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
(九)
“打你個小人頭,打你個不守婦道,打你個紅杏出牆。”
三藏很落魄地一個人蹲在牆腳打小人。
我哭笑不得地看著悟空,悟空聳聳肩,也微微笑起來。
冬日的太陽特別高,白白的一小點,淡淡的暖。
八戒坐在長凳上,一邊溫和地回答著僧人們的問話,一邊輕輕地撫順小白龍的毛。
而沙僧,正在給刹那講著西行路上的種種奇聞異事,刹那聽得津津有味,不時倒抽冷氣道:“嗬,真的嗎真的嗎?那妖怪真的有九個頭四個身嗎?那妖怪真的能噴火能駛水麼?
久別重逢,沒有預想中的歡呼,也沒有擁抱,一切水到渠成般自然,就好像小孩子出去玩了一天後回家吃飯,再自然不過。
我也愉快地笑了起來,這種感覺,最最讓人安心,最最讓人喜歡。
這時一直被大家漠視了許久的三藏陡然跳了起來,猛地一拍腦門,眼睛開始閃閃發光。
“對了,情場失意,賭場得意,為什麼我沒早點想到呢?”他咋呼著,又開心地笑起來,大叫道:“我親親的好徒弟們啊,快給我找把鏟子來。”
“要鏟子幹嘛?”我好奇地插了句嘴。
三藏早把剛才的事情忘得幹幹淨淨,他滿臉快活道:“這裏不是叫布金禪院嗎?佛家經典上曾說,布金禪院乃是以金為磚,布滿園地的呀!徒兒們,今兒我們可要發達啦~”
他一邊說一邊迫不及待地就用手去搬動那地上的青石板塊,旁邊的和尚見了,不覺哈哈大小起來,且笑且道:“這位高僧,我們在這裏修行幾十年了,別說金磚,就連一絲兒金粉都未見——”
他正說著,地上突然一聲響動,那被三藏死命搬動的青石板塊竟徑直往右邊緩緩滑去,露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洞,裏麵一片漆黑,陣陣冷風陰陰地刮了出來,瘮起人一身的雞皮疙瘩。
“啊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藏寶洞?”三藏激動地大呼起來,他正要迫不及待地往下跳,八戒慢悠悠地說道:“像這樣的洞穴,裏麵一定是機關重重,白骨森森的。”
三藏一個踉蹌,險險站住。他眼睛咕嚕嚕一轉,對著悟空道:“好徒兒,你先下去。”
悟空懶懶散散地打了個嗬欠,“我又不想要什麼金銀珠寶,幹嘛要下去?”
三藏扭著身子,“空空。”
……
“果然還是這招最有效。”三藏撓著頭,嘻嘻笑起來。
(十)
陰暗潮濕的洞穴,汙血死屍的氣息。
風很陰很冷。
“悟空,你幹嘛將我也一起拎下來?”我跟在悟空背後,埋怨著。
黑暗中看不清他麵龐,隻聽得他懶懶道:“佛祖不是叫你來看守我嗎?我若出了事誰來負責?”
“你都會出事?”我從鼻子裏鄙夷地哼了一聲。
悟空笑了一下,他說:“你若不——”
這時三藏的聲音遠遠地從後麵傳過來,“金子,是我的:銀子,是我的:所有的,都是我的。”
“那美女呢?”悟空故意提高聲調,捉弄他。
“我的我的,當然是我的。”後麵傳來三藏猴急的聲音。
我汗顏,拍拍悟空肩道:“悟空,我們以後裝作不認識他。”
“好,我聽你的。”悟空懶洋洋的聲音夾雜著笑意,卻讓我的臉陡然熱了起來。
幸好,這洞穴很暗,很暗。
慢慢地,慢慢地,往前走。
有那麼一瞬間,我突然希望這個洞穴永遠沒有出口,我們就可以永遠不用去麵對那些以後將要發生的事。
就這樣子,兩個人,一直一直走下去,牽著手。
然而這時我聽到了女子的哭聲。
低低的,輕微的,壓抑著的抽泣。
我想起了之前見過的那個女子。
“是你麼?”我輕聲問道。
悟空手指一彈,一團火焰漂浮在空中,洞穴驟然光亮起來。
在火光下,我看見了她,果然是她,那個被蜈蚣精擄走的女子,她對著我們抬起滿是淚水的臉,驚懼地看著我們,半是絕望半是希望地問:“你們,是來救我的嗎?”
而在她旁邊,那條隻餘了半截身子的蜈蚣精僵硬地伏在地上,雙眼突出,顯然已氣絕多時。
我下意識地摸摸小黑。
不斷,有什麼不能斷呢?
我彎下腰,對著那女子溫柔地笑起來:“是的,我們是來救你的。”
“來,抓住我的手,我帶你出去。”
那女子緊緊抓了我的手,如抓住救命稻草。
我一手扶了她,一手抓住悟空,心中卻開始茫茫然。
我是她的救命稻草,那誰又是我的救命稻草?
當火光亮起來的那一瞬間,當黑暗被打破的那一瞬間,我第一眼看見的,不是那女子,而是我的未來!
不可預期的未來,始終無法避免無法逃開的未來。
我到底是莫離,還是小白?
本想一直抓緊他的手,在這黑暗裏長長久久走下去。
可是,即使是這世間最長的路,也還是會有盡頭。
該來的,始終要來。
該麵對的,始終要麵對。
我低下頭,一滴眼淚迅速滑過,落在地上。
吧嗒。
空中懸浮的火焰已不知在何時熄滅。
我們在黑暗中,慢慢地,深深淺淺地走著,漸漸看到了出口處的光亮。
(十一)
“皇姐?”
那女子才一冒出頭,刹那就驚訝地站了起來,“皇姐,怎麼會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那女子看見他,像看見救星般撲了過去,
“皇弟。“她這樣喚了一聲,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開始不停地往下流。
“敢情她是你姐姐啊,那不就是天竺國的公主了嗎?”我拍著刹那的肩膀,大大咧咧道。
刹那一瞪眼,“都說幾次了,你們要稱呼我殿下。”
“是,是,殿下。”我嘻嘻笑道,這個少年扳起臉來的樣子真是特別有趣,
“咳咳。”三藏在旁邊清了清喉嚨,整了整衣冠,“儀態萬千”地走了過來。
“公主受驚了。”他彬彬有禮地合掌做了個揖。
公主抬起明亮的大眼睛看著他,眼睫毛還忽閃忽閃的,像極了受驚的小鹿,她回做了一個揖:“高僧不必多禮,叫我刹夏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