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了他。殺了我唯一的哥哥。”季臣的聲音猶如來自地獄的修羅，黑眸裏蒙上一層詭譎的血紅。
    現實和夢境夾雜，已經分不出真實還是虛幻。
    槍聲突兀地響起，冰冷的彈頭在瞬間沒入額頭，頭部由於巨大的衝擊力往後一仰。
    血從彈孔裏緩緩溢出，順著輪廓流下來。他瞪大著眼睛，不可置信的，驚愕的，看著他。看著眼前眼神迷離而冰冷，唇邊帶著莫名微笑的他。他至死都不會相信，他會親手殺了他。
    他倒下了，帶著悲傷、不解和怨恨的眼睛一直沒有閉上，就這樣詭異地死死地瞪著他。
    他緩緩放下了手。低垂著眼睛，看著地上躺著的男人，那麼年輕那麼優秀，也那麼熟悉。他見過他笑，見過他認真，見過他意氣風發，不可一世。
    他從旁邊桌子上的花瓶抽出一朵白色的玫瑰，手指一擰，鬆開，那白色的花瓣散開，一片一片飄落在男人的身上。
    這是一個被死亡所籠罩的葬禮，埋葬的是他的父親，他的哥哥，還有他的心。
    這一幕從此成為當日在場的人的夢魘，那些原來對這個新任的掌權者存在不滿的人，都自動噤聲，無人敢提起這恐怖得讓人窒息的一幕，甚至多年後不小心想起來的時候，無一不冷汗涔涔。
    誰敢不聽從這個男人的命令呢？
    他的狠戾，他的絕情，他根本是一個沒有感情，也沒有心的人。
    “如果是季然，他下不了手。我父親知道這一點，所以他選擇的是我。他知道，我不會讓他失望。你說對麼，遲歡？”
    一個完美的領導者要足夠無情，足夠冷酷，才會足夠強大。因為沒有心，也便沒有弱點，所以沒有人能夠打敗。
    而季臣，他做到了。他完成得如此完美，不留瑕疵。
    “葬禮過後不久，我就去領養了你。”
    遲歡一僵，指甲不知不覺中掐入手心，深陷了進去。
    “我為什麼要領養你，遲歡。是因為我厭倦了安靜。死氣沉沉的季家大宅，安靜得讓我煩躁。安靜會讓人感到寂寞，就像刀子一樣，會讓我連神經都發疼起來。”
    “遲歡，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你跟我，注定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你和我一樣，注定孤獨一人，注定要生活在黑暗。既然如此，何不我們一起享受黑暗的懲罰。”
    兩個注定寂寞的人，就像兩個嬰孩一樣，需要對方的溫度。那樣子，靈魂才能腐敗得慢一些。
    “所以……”季臣摟緊了她，低聲道：“我說過，你永遠都不可能離開我。遲歡，你的命運，從我領養你的那一天起，就揉進了我的之中。我生，你自然也生。我死，你隻能被毀滅。”
    “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得到你。沒有人。”黑眸裏迷離越發濃重，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氣。
    遲歡終於有了反應，偏過頭看向他的臉。那張臉她曾經那麼熟悉，如今卻讓她感到陌生。
    為什麼會陌生？也許是那些不可原諒的回憶，也許是突然之間，她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這個男人。
    她那雙像死水一樣平靜的眼睛裏竟水光盈盈，讓季臣看得有些癡迷。然而他餘光一掃，眼神突然沉了下來。
    周圍的遊人不知何時多了起來，敏銳如鷹的雙眸卻察覺了些許異常。遊人之中，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正悄悄舉向他們。
    遲歡的嘴唇動了一下，剛要開口，季臣卻猛地將她推向一邊！
    一聲尖銳的槍聲響起，回蕩在遲歡來不及反應的腦子裏。她愣住了，呆呆地看著站在原地的季臣。
    一時間，腦子空了，胸腔裏也空了，什麼都想不起來，什麼也感覺不到，驚慌失措的遊人四散逃離，混亂的場麵卻仿佛離她好遠好遠。
    她呆呆看著季臣腹部的白襯衫上開出一朵殷紅的血花來，並且迅速擴大，那麼妖豔的顏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捂住了嘴巴，眼淚在那麼一瞬間就奔騰而出。
    季臣冷眼往子彈的方向一瞥，臉色變得更加嚴峻，他快速撲了過來，抱住已經呆滯了的遲歡，往旁邊一滾。
    同時，又是一聲槍響，子彈打進了他們身後的櫻花樹，彈孔處冒出了幾縷煙霧。
    這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那些保鏢都來不及作出反應。待他們發現自己的主人有危險，忙掏出武器聚集了過來。
    混亂的槍聲夾雜著遊人的驚叫聲，遲歡卻像聽不到一樣，她發現自己按在季臣身上的手被一股熱流染濕，抬起手一看，竟滿手都是鮮血。
    “不，不……”她惶恐地按住了季臣腹部上的傷口，血卻不停地湧出來。
    “怎麼辦，怎麼辦？！季臣，季臣……”她淚流滿麵，看著他隱忍著劇痛而變得猙獰而扭曲的臉，不知所措。
    季臣的臉由於失血而變得蒼白，血液在流失的同時，力量和意識也在流失。他將遲歡護在身下，雙手緊緊抱住遲歡，力氣那麼地大，勒得遲歡骨頭都生疼起來。
    他原本淩厲的眼神漸漸渙散起來，努力將遲歡慌亂無措的臉收入眼底，唇邊卻綻出一抹邪氣的笑容。
    遲歡。
    誰都不能帶走你。誰都無法傷害你。
    遲歡，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