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撒謊。”遲歡雙手緊緊按住桌麵，努力撐著搖晃的身軀。死死盯著淩允，聲音像被砂子磨過一樣艱澀：“……你撒謊。”
    “我沒有必要撒謊。”
    “不！我不信！不信！！”遲歡失控地大吼道，捉起桌麵的刀子，雙手握住對著淩允。她的眼睛慢慢通紅起來，握刀的手在顫抖。
    “你騙我，你騙我！”淚水慢慢流出眼眶，她連聲音都開始顫抖起來：“你是騙我的……”
    美麗的大眼睛裏帶著恐懼和哀求，哀求著淩允，哀求他告訴她他所說的都不是真的。她不信，她不要相信這個故事。
    淩允，你這個惡魔，你為了傷害我，居然編出這麼殘忍的故事。
    淩允靜靜看著遲歡，語氣還是那麼平靜：“小羽，把人帶上來。”
    遲歡的手止不住在發抖，但是那把刀卻死死握在手中。
    當那個叫羅進的男人被帶到她跟前時，她愣住了。腦海裏不可遏止地湧現一些東西，那些一直出現在她噩夢裏的東西。
    是他，是他！那個恐怖的噩夢裏，與她擦身而過的保鏢就是他！
    淩允拿起一杯紅酒，抿了一口，紅酒的醇厚讓他滿意。接著，他朝羅進點了點頭，羅進就冷漠地講述了起來。
    “當初遲歡小姐的父親是由我帶進季臣的辦公室的，我親眼目睹了他被季臣所殺。”
    “不，不！你們是串通好的……”遲歡後背一陣發冷。
    “遲歡小姐，難道你忘了嗎？那天你也在的。你父親被殺後，偷偷溜出房間的你就被季臣發現了。”羅進說道。
    什麼……遲歡懵了。那扇突然打開的門，出現在門口的季臣，還有他手上流淌著的血……
    原來這不是夢境，這些都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
    她那時太小了，以至分不清這記憶是實是虛。然而在成長之中，它們就幻化成冰冷的噩夢，糾纏著她，提醒著她，不能遺忘。
    手恍惚中一鬆，哐當一聲，西餐刀掉到了地上。
    淩亂的思緒背後，隱藏的，是帶著血跡的傷痕。
    真相？真相在冷酷自私的人心麵前，顯得那麼可笑，那麼無力。
    真相就是季臣殺了她的父親……
    為了獨占她，為了將她永遠留在身邊，殺了她素未謀麵的父親，殺了她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是因為愛她？如果是愛她，卻愛得如此自私，愛得如此霸道，愛得如此血腥……季臣，他是愛她的嗎？！
    他收養了她，養育她成人，他的恩情她無以為報。可是，他親手殺害了她的父親。
    她一直渴望的一切，父母的疼愛，平凡的生活，在季臣讓人窒息的寵愛中，毀於一旦。
    頹然立在那裏，她淚眼朦朧，卻突然輕笑了一聲：“這就是你想看到的麼？”
    傷心欲絕之後，聲音裏隻剩下寂靜的死然，冷得可怕。她抬起臉，看著淩允，眼睛裏有深深的哀傷，帶著哽咽說道：“恭喜你，你的目的達到了。”
    淩允不語。
    “我恨你。”她沙啞著聲。滿是淚水的眼睛裏，充斥了冷冷的恨意。
    她恨他，也恨他。
    她恨季臣的凶殘，恨他那麼輕易地就決定了她的命運，讓她徹底淪為孤兒。
    她恨淩允的惡毒，恨他知道了這個殘忍的故事，卻興致盎然地講述給她聽，目的就是摧毀她的心。
    他們都是惡魔，而她就是他們的獵物。無論她怎麼反抗，他們都不肯放過她。
    一顆心，被捏成碎片，連疼痛的力氣都消失了。隻有無盡的恨意，在空洞的胸腔裏回蕩，回蕩……
    兩個人默默對視著，誰也看不懂誰眼底的情緒。
    淩允敏銳地感覺到，她變了，眼神變了，表情變了，心，也變了吧？
    這恰好是他希望看到的。
    天使的墮落之路，誰都不能阻擋。
    遲歡突然感到厭倦。說話的厭倦，對苦苦掙紮的厭倦，對強勢的他們的厭倦，甚至是，對生命的厭倦。
    她垂下了眼瞼，緩緩轉過身，上樓。丟下一桌子的佳肴，丟下眼神複雜的淩允，丟下這些她不想再看到的一切。
    如果，連絕望都可以丟掉，那該多好。
    淩允看著她纖弱的背影，她的腳步遲緩，上樓的姿勢，像極了一出默劇。
    他沉默地看著，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突地，他卻將酒杯往桌上狠狠一慣，杯子裏的酒液濺出大半，使得白色的桌布上，沾染上奇怪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