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輕塵在玉琴  第十章 殘照(二)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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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蓮兒反手帶上院門,走出院外。
    風在林梢,雲在天畔,四下一片溫柔的寧靜。隻有輕風吹雪,瓣瓣灑落崖端。
    “三年,”輕述的語聲中洇染雪花飛曳的朦朧,柔美如其間穿引的清風,“三年來,蓮兒一直以為是自己的夢境幻影,卻原來一直承公子暗中相護。”白蓮兒仰望天際雲端,身姿如雪,“殊已不恨。蓮兒會和師兄師姐一起返回師門,公子也可回穀複命。隻是,”曦光映亮她眉睫的黯然,“公子難道仍不肯一見?”
    除了風聲,林中毫無聲息。
    低低的語聲,像風拂過蕭索冰凝的弦,白蓮兒低睫而語,“我知道公子有嚴命在身,但,但我見不到他,能見見他的親人也是好的。”
    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歎息聲中,一條白衣人影終於從崖端飄下,微微側身,伸手將白蓮兒扶了起來。
    他有著和風天雲一樣明亮的眼睛,一雙令天山雪水豔羨的眼睛,此刻,這雙眼睛裏卻籠著淡淡的哀傷。
    白蓮兒低下頭去,因為眼裏的晶瑩。
    少年的目光也移向別處,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我是他的師弟,方萌。”
    方萌,他最愛的小師弟。他口中唯一一個提過的名字。
    白蓮兒側過眼眸,目光卻似凝視著遙遠的天際。她是不是想從中看見另一雙同樣明亮的眼睛?
    “他不能不回去”,白衣少年的眼睛望向遙遠的北方,那是眠雲穀所在的方向,緩緩道,“我們的家在那兒。”
    白蓮兒緩緩點了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
    少年在聽。
    遙望的目光中有了一絲絲酸楚,白蓮兒的聲音很輕很輕,“他對我說,‘我隻是你生命中的一場雪’……”
    心已走遠,遠入雲河深處那場覆蓋她整個生命的雪,遠得像她此刻的目光。她回頭,看著白衣少年,星光不及她的淚光,“那天晚上,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不論發生什麼事,不可與眠雲穀為敵’。”
    溫熱的辛澀在白衣少年的唇齒間泛起。
    淚也在白蓮兒眼裏,她看著他,“你們很愛他?”
    “是。”
    “哦。”酸澀中暈開的微笑讓白衣少年心痛,白蓮兒微笑道,“他也是。所以,那天晚上,他點了我的穴道。”
    …………
    “我也愛他,很愛很愛,”白蓮兒的麵色雪一樣蒼白,“所以,我不問你他的生死。”
    她不問,如果,這是他的願望。
    光景西馳,紅日壓山。
    一天暮色在萬頃蒼涼輝煌中震顫拍浮,馳驟氤氳。
    最古老的琴弦在她心頭蕩響,像他和她初逢的那日。
    霞光似火,奪不去他嘴角的微笑。他扶起她,牽起她受驚微涼的手。那一刻的熾烈與眩暈,宿命般淒美。
    夕陽無限好。
    …………
    猶然不悔嗎?
    不悔嗎?傷魂此刻?
    嗬嗬,咬碎了唇,卻原來,也說不出悔字。
    白蓮兒猛然回首,誰?誰在那裏?仿佛可以聽見她的心聲,在和她的心對答。
    半掩的窗扉在風中輕晃,窗邊的香雪蘭,在一片暮色中發出幽亮的光芒,仿佛沉入暗水的白綃,下一刻就會在脆弱中淹沒。一條青衣人影在微光中孑然孤坐,麵前兩柄古劍,杏黃的劍穗斑駁。花旁,微酒,冷然的眉峰微蹙。
    白蓮兒緩緩走了過去,在門邊站住,清風吹動她的鬢角,發絲翻飛,隱約如霧。
    “不恨嗎?真地不恨嗎?”青衣人的話裏裂開絲絲寒風,“嫁與東君的第一美人,果然性情也與常人不同呢!不過,我倒想看看,得天獨厚的東君之女,是否也有如此的心胸呢?”一朵盛開的香雪蘭在那人指下飄入暮色,“京都第一花坊的花後和蕊童,數日前觸怒恩客,雙雙墜樓,現在鴇兒正急覓天下絕色接替,”冷眸輕轉,看殘裂的花瓣掠過榮焉蒼白的容顏,飄向夕陽,“你很榮幸,白蓮兒,你令我原來的計劃改變了。”  
    眼前的麵容是讓他一瞬蒼涼的白。
    “暮雲,風暮雲”——展動飄飛的手沒有二十年前的遲疑,勾轉間揚起萬千秋意,“你的女兒不會讓我失望的吧?嗬嗬。”
    西風漫卷,暈染那個墜向夕陽的名字,在天地間驚起一片燃燒的荒涼。暮雲,風暮雲,一個注定要輝煌的名字,隻是,他不許,因為,他是東方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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