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怨婦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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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包拯和書童回到鍾家,也就是酉時光景,他們被安排在西跨院安歇。西跨院北房五間,三明兩暗,一直作為書房。東頭一間是老師臥室;之晨的弟弟,之午,便住在西頭的那間。
包拯思慮著怎樣和鍾景文作進一步的談話:要不要將懷疑鍾之晨逃婚、自行溜走,明確地提了出來?能不能將老乞丐那段經曆,如實地講了出來?正在這時,屋門“吱啞”開了,伸進一個小腦袋兒來,左歪右扭看了看。
“進來吧,你名叫鍾之午,我一猜就猜中了吧?”
“你是縣太爺,我猜的,也沒錯吧?”這個男孩有八九歲,一看就是個機靈的淘氣包。
“我來拿書本,”鍾之午噘起小嘴巴:“哼,這麼晚了,還逼人家做功課!”
包拯陪之午走進西間(今晚包興睡在那裏),隨手翻閱了他寫的大字,說:“寫得蠻好的嘛!”
小之午一聽,來了精神勁兒,說:“哎,你再看看我做的文章!”
縣太爺接過本子,認真地看起來,前幾篇都是經老師批改過的。小孩子之作自是稚嫩、低淺,可老師的批改,卻頗見功夫!包拯點點頭說:“你做的不錯,老師批改的更好!”
“就是嘛!連我姐看了都說,別看這位先生年輕,比前兩位強多了!”
“噢……你這位老師叫什麼名字?怎麼沒有見到他?”
“老師名叫易文車。哼,讓我老爹給轟走了,他說人家無德無才、是個騙子!其實他才不懂呢,我偷偷地把我老師的詩畫給我姐看過,姐姐連聲誇讚,說是上上乘之作,比那個有名的楊大才子,還要高出好多呢!”
“如此說來,你姐姐是鑒賞詩畫的行家了?”
“那當然了。我姐一天到晚,除去讀書,就是寫詩作畫。你不信,問她丫環。這個秋菊不成,得問冬梅。”
“冬梅是誰?”
“冬梅一直服侍我姐姐,上個月讓我老爹打發出去、許配人家了。”之午說罷,拿起書本筆墨跑出屋去。
昨晚,包縣令興奮得遲遲未能人睡。從老乞丐所述,推斷出鍾小姐早有情人;現又從之午口中,推斷這情人八成就是家館先生易文車。但是,接受以前先說大話的教訓,眼下還是以不向鍾景文挑明為宜。隻是打聽冬梅嫁到了何處,等從那丫環口中得知了更多情況之後,再斟酌辦理。
早飯後,鍾景文恭送縣令走出大門,還沒下台階,隻見兩名衙役馳馬來到跟前。原來是主簿先生放心不下,特派二人前來迎接的。包拯說:“看,倒把我嚇了一跳,以為又出了什麼棘手的大案、要案呢!我這胸口上‘咚咚’地跳了不停啊!”
說得眾人都笑起來!隻有包拯沒笑,他正為即將見到冬梅,能夠得知鍾小姐隱私全貌,使破案在望,而躊躇滿誌呢!
出蟠龍鎮南行十八裏,便下了大道。斜插小路往西南馳去。坑坑窪窪,轉來轉去,才找到了一個名叫坷垃屯的小村,冬梅便嫁在這裏。
籬笆院裏,豬圈、雞窩;低矮的屋裏,陰暗潮濕。喜事剛辦過一個半月,冬梅的穿戴已經沒有新媳婦的味道了。包拯命裏正帶著衙役包興到別處去飲茶敘話,隻由他一人同冬梅麵談。幾經啟發,冬梅終於道出了實情,而且越講越少拘束,翔實、生動,有趣得很!
……今年春天,鍾景文聽到一則大好消息:聞名遐邇的大才子楊敬軒的元配病逝,目前楊父正為兒子張羅著續弦呢,於是就托人前去說媒,不料碰了一鼻子灰。那楊敬軒還口出狂言,說粗俗鹽商女,怎配詩文第一家?這話傳到鍾之晨耳裏,氣得鼻口生煙。可她父親卻為了改變門楣,非要攀這門高親,他認為“婚姻不成,媒人無能”,就出外另尋媒人去了。臨走時,吩咐管家盡快給小官人請塾師來。原先那位因年老於五天前辭館回家了。
丫環冬梅正在前院同小少爺說話,老管家引一位年輕後生背著行李、書箱,走進大門,說:“小官人,你的先生請來了!”之午跑過去向老師行禮,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話來,隨便問道:“請問先生貴姓?”那後生順口答道:“姓楊,啊,不是,不是姓楊,是姓易。楊字去了木字旁。”說著便隨老管家走去西跨院了。
繡樓上,小姐剛剛畫完一幅身穿男裝、頭戴儒巾的自身像,端詳片刻;又在上麵題了四句古詩:“自繪嬌容戴儒巾,常怨天公定乾坤,滿腹詩文閨閣困,幸喜身閑不屬人。”
丫環冬梅走進屋來,說:“管家真是老糊塗了,給小官人請來的先生,連他自己姓什麼都拿不準,您說能教好學生嗎?”
小姐沒有答碴兒,兀自想著自己的心事……楊敬軒的詩詞字畫,她都看過(鍾景文仰慕風雅,自然要收存這些),也隻能算是中上之作,他那名氣,不過是一些淺薄庸俗之輩吹棒起來的罷了,自己年已二十,確實到了出嫁的年齡。母親去世,二娘扶正,長年累月在家裏住下去,也不太合適。父親托人向楊家提親,她不太樂意,可也沒有堅決反對。無論如何,楊敬軒總是個讀書人,比起那些利祿之徒、紈絝子弟強多了。前天聽說楊家回絕了,一時氣惱之極;後來冷靜一想,這倒也不錯,若是心懷委屈地嫁過去,說不定會一生不幸呢!
——父親又出門去,再次托媒提親的事兒,之晨還不知道。正在這時,小之午手執一軸畫兒,“噔噔”地跑上樓來,說:“姐,你給我看看,這是新來的先生畫的,上邊還有題詩,你看怎麼樣?配不配當我鍾之午的老師?”
鍾小姐先是漫不經心的一瞥,繼而是凝神專注地端譯,輕輕地說了一個字:“妙。”接著,又脫口而出:“高!!”然後,深深頷首,讚道:“堪稱為上上乘之作,比那位楊大才子,還要高出好多呢!又去細看落款處的印章……啊?是他?就是那姓楊的狂徒所作!小弟,這不是你老師畫的呀!你看這印章上,明明刻著楊敬軒嗎?”
“不對!這畫兒肯定是我那老師所畫,他書箱裏還有不少呢!我是趁他不備,牽了這一張。姐,你想,楊敬軒是大名士,怎麼到咱家來教書呀!聽老管家說,這先生是在大街上賣字畫的。為湊盤纏去趕考,從家鄉一路賣文,剛剛流落到此地的。”
小姐又問了問這新來先生的姓名年齡,就令弟弟先回去。她自己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口中輕輕念叨著這兩個人的名字……抬頭說道:“冬梅,你聽著:這楊字的一半,不妨說是易字,敬字的一半,是文;軒字的一半,是車!難道真有這樣巧合?”
“絕不是巧合,小姐,準是那姓楊的喬裝改扮,偷偷地相你來了!”
鍾之晨心說,好你楊敬軒,原來你拒婚是假,故意炫耀你家高門閥是真!你不是偷偷地來相我嗎,好,我隻要把真憑實據抓到手,管教你才子才盡、名士名毀,尷尷尬尬地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