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宋月貞案的卷宗裏有二三十頁，她這麼一死，使得知府大人又從頭到尾通讀了一遍。原先乍一看，覺得順理成章、有根有據；名字曰貞，實乃一蕩婦！如今細一推敲，發現不少疑竇。大概正因如此，陸知縣才沒有及時結案，而要作深入調查。在調查中又意外地發現了赫老五的屍體……
    看來這個赫老五與宋月貞定有瓜葛，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瓜葛，不然的話，她一聽他死了，怎麼會——會也立即跟著死去呢？
    訴狀中揭露宋月貞與娘家長工何有福有奸，“何、赫”諧音，那個何有福是不是就是赫老五呢？山鄉與平原口音有差，老五，是日常隨便叫的；他到主人家去當長工，自然要報正式的大名——當然，這隻是猜測，要經過查對證實。
    第二天，包公決定親自去杜家莊查訪一趟，出西門，先經宋月貞娘家的郡主屯，也就順便去走一走。哥哥直言不諱說嫡親妹子與長工通奸，這還真是罕見的事兒！
    這一次，知府大人是坐轎去的，隨身帶了五個人，除了張龍、趙虎之外，還有縣裏的捕頭及兩名捕快。依著縣衙主簿的主意，還要多帶人，不能不吸取陸知縣微服被害的教訓。
    來到宋家門前，落轎，一捕快推門進去。包公打量這個宅院，雖已破舊，但很潔淨。門上有副對聯，上書：“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不一會兒，主人宋月彬出門恭迎。
    因為涉及男女奸情，當著眾人不好細講，包公命隨從全都在廂房歇息，隻由他一人在客房敘談。
    談話中，包公了解到宋月彬是名秀才，在縣城一富紳家裏教舘，現臨年節，放假在家。其父祖之輩皆是孝廉（舉人），地道的書香門第。
    包公講了講由於獄婆疏忽職守、看管不嚴，宋月貞已於昨夜在獄中懸梁自盡，切望節哀、保重等等。
    宋月彬聽了，隻是輕輕一歎，說道：“這樣也好，表明她尚存微薄知恥之心。家門不幸，出此一女，辱及先人，家母便是聞知此事，羞憤難當、撒手人寰的。唉！其實舍妹年幼時，賢淑文靜，知書達禮，除了女紅，便是讀書，經史過目不忘，詩詞書畫，遠勝小民。萬沒料到，後來竟變成這個樣子！”
    包公在勘查時從來是不憚細瑣、不厭其詳。再加上他這人天生愛才，如今聽說這一女子文采遠勝其兄，不禁興致盎然，於是拱手說道：“本府有一個不情之請，能否拜讀令妹的閨中佳作？”
    宋月彬引知府大人來到後院，指著西廂房說：“舍妹出嫁前便住這屋，出嫁後，每次回來，也是住在這裏。”
    包公問道：“令妹經常歸寧？”
    “一年回來一次。”
    談到這裏，包公問起長工何有福的家鄉、口音、相貌、身量等等，已可完全確定何有福便是赫老五無疑了，宋月彬也表認同。
    進了屋，宋月彬找出妹子的一些文稿詩作呈與知府大人。包公一篇一篇地看著，在暗暗讚歎的同時，驀地升起一個疑問，這樣一位書香門第的閨秀，怎會同那個不通文墨、憨裏憨氣的長工苟合私通呢？於是抬頭問道：“那個赫老五是什麼時候到你家做長工的？做了幾年？”
    “他是前年暮春時節來的，做了半年多吧。”
    包公聽了，心中默算，時間不對呀！前年暮春才來，怎的私生子已近兩歲了？這裏有詐？是不是有人製造一宗冤案呢？
    宋月彬見知府大人，沉吟不語，不禁忐忑不安起來……
    包公問道：“在勘查此案時，是將你喚到縣衙問話，還是派人到你家查詢？”
    宋月彬答道：“是縣丞丁老爺來寒舍查詢的。”
    “他對你是否大加恐嚇威壓？你有什麼冤枉盡管講來，本府自當為你作主。”
    宋月彬點點頭說：“大人所講那些自是難免，據說丁老爺辦事一向如此。但是小人所以承認舍妹不貞，主要還是源於事實。為人處世，總不能謊話欺人吧。”
    “這麼說，令妹與赫老五確有奸情？”包公見宋月彬點了點頭，又問：“難道你是親眼目睹？”
    宋月彬又點了點頭，說：“前年夏末，妹子產兒、過了滿月，到娘家來挪臊窩兒，一天下半夜，我親眼見她從何有福屋裏走出來。她一見我，便急急地往後院跑，我追上詰問，她一句辯解的話也說不出來，隻是雙手掩麵，啼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