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上卷 風過雲舒 第四章 兒大不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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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霄雲斜靠在門框上,一手插在褲兜裏,另一隻手夾著剛點燃的香煙,對著電腦前的夏辛,質問道
“你就這麼想把我送走?“
麵對陸霄雲的質問夏辛表現的格外冷漠,就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她一邊翻看著郵件,一邊用筆記在紙上圈點著。
“我就礙著你眼了是吧?把我丟國外去你就能解脫了是吧?別人當媽的都恨不得把孩子往懷裏抱,怎麼到你這裏就成往外踢了,你的心到底是不是肉長的”
夏辛聽得出陸霄雲的話裏摻雜著憤懣與無奈,她並不是一個冷酷殘忍的女人,更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母親,正像陸霄雲說的那樣,哪個當媽的願意把自己的兒子扔到一個舉目無親的地方,可她實在不想剛剛成年的兒子過早的卷入自己和丈夫的紛爭,送兒子出國是夏辛能想到的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辦法,作為一個女人她希望得到理解,但作為一名母親她要保護自己的兒子不受到任何的傷害,所以她寧願遭到兒子誤解,她也不願做出任何的解釋,她把打印好的材料遞到陸霄雲手裏,冷冰冰的扔下了一句:“你現在還不懂,等過幾年你就明白你剛才說的話是多麼的幼稚”
接過厚厚的材料,密密麻麻的字符晃的陸霄雲惡心,他狠狠的抽了一口煙,任憑煙氣在自己的肺裏闖蕩,直到肺部發出痛苦的灼燒感時他才將憋悶的煙氣吐了出來,隨之而來的是幾聲冷笑,
“嗬嗬嗬,我幼稚,在你眼裏我豈止是幼稚,應該用白癡來形容更恰當吧”
夏辛站筆直的身姿微微的晃了一下,“在我眼裏你是我最驕傲的兒子,隻是你不明白我的一番苦心”這話衝到在夏辛的喉嚨上又被自己活生生的給咽了下去,用更加冰冷的語氣回應道:“做不做白癡,由不得你”
四目相對,兩人的眼裏都是無盡的冰霜,沒有人再多說一句話,整個房間像冬夜一樣的冷寂,許久,夏辛微微的歎了一口氣,轉身離去,冰冷的房間隻留下陸霄雲獨自沉默。
陸霄雲把厚厚的一遝材料連同自己一起躺在了書桌上,香煙一支接著一支,直到整個房間在尼古丁的活躍的跳動下逐漸的回暖,他跳下書桌,徑直的走到書櫥前,在左邊第二個書櫥的最下方的抽屜裏,拿出了一本泛黃的畫冊《李苦禪畫輯》,畫冊的第一頁是一手剛勁有力的行草“至聖無域澤天下,盛德有範垂人間——一九八三年六月感懷李先生仙遊”,題筆的是陸霄雲的祖父陸仁傑,陸仁傑去世的時候陸霄雲隻有六歲,除了遺照上那張衰老的麵孔,陸霄雲早已不記得爺爺平日的模樣,他隻是偶爾聽吳媽提起過爺爺是一個既嚴肅又和藹的人,年輕的時候帶兵打過仗,後來轉業到了地方機關,從副鄉長一直幹到了省紀委書記,一輩子幹幹淨淨,除了城北的那套退養安置房再也沒留下別的遺產。陸霄雲雖然記不清爺爺的相貌,可他的記憶裏仍然保留著爺爺抱著自己翻看古書舊畫的片段。
陸霄雲坐在地上,把畫冊平放在腿上,一頁一頁的翻看,雖然他無法了解李苦禪筆下的花鳥世界是如何的秒得天趣,可他能從一幅幅畫作裏感受到異於他人的平實,隻因承受住艱辛的磨難才會把萬物描繪的如此真實。
他不怨恨夏辛所安排的一切,他隻是想衝破家庭的束縛,不再做一個扯線的木偶,不想讓自己的一生在別人的安排下按部就班、毫無生機的度過,他長大了有了強健的體魄、獨立的思想,不再是那個年幼的頑童,對於未來,他有自己的選擇。
陸霄雲把畫冊輕輕的放在地上,起身坐在書桌前拿過夏辛給的資料一張一張的翻看,接近3公分厚的A4打印紙裏介紹了美國三所高校的主要信息,尤其是對三所院校的法學類專業分別從專業優勢、師資力量、畢業前景等多個方麵進行了詳盡的分析,甚至在每個學校資料的裏麵都有畢業於該校的中國留學生對母校的客觀評價,如果這份資料提前兩個月出現在陸霄雲麵前,他也許會高興的睡不著覺,可是現在,他的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已經有了選擇,這份資料對自己而言已經毫無用處。他把這遝讓趙繼中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搞來的資料裝進了文件袋,連同畫冊一起放在了書櫥最底下的抽屜裏。
陸建明上午下飛機以後先是到公司呆了大半天,等到下午五點多到家的時候正趕上吳媽在廚房裏炸著陸霄雲愛吃的金絲肉球,因為廚房和門廊隔著客廳,吳媽怕一來一回的控不好油溫,便央著正在隔壁健身房裏練瑜伽的夏辛去開門。
當門打開的一瞬間,兩人的臉色都變得異常難看,對視一眼後,夏辛把身子一側,示意陸建明進屋。倆人誰也不願開口說一句話,一前一後的往裏走,一人回到健身房繼續練瑜伽,一人在和廚房裏忙活的吳媽安排了幾句後去了二樓的客房。
從書房出來以後陸霄雲就一直呆在臥室裏看球賽,“瘋狂科學家”老尼爾森率領的金州勇士隊在常規賽最後時刻爆發,搭上了季後賽的末班車,季後賽第一輪最後一場,勇士隊在頭號球星拜倫•戴維斯的帶領下瘋狂進攻勢如破竹,以111—86幹淨利落的拿下達拉斯小牛,誕生了NBA曆史上第三個“黑八奇跡”。陸霄雲不同於其他的球迷,他的偶像也不是現役的球星而是年過六十依舊性格張揚、不拘一格的唐•尼爾森,老尼爾森排出的球隊陣容往往非常怪異,明明中鋒的身高卻成了組織後衛,或者放棄中鋒、大前鋒,純粹以小個陣容去炮轟。稀奇古怪的陣容是老尼爾森在充分的了解對手的基礎上做出的戰略選擇,他二十多年來極富傳奇色彩的千勝執教曆程提醒陸霄雲,勝利需要出其不意。
陸霄雲饒有興致的看完了整場球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抬起手臂看了看腕表18點25分時間剛剛好,陸霄雲把筆記本電腦一合,從掛在衣架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個紫紅色的信封,揣到了後褲袋裏,出了臥室。陸霄雲的臥室與客房中間隻隔了一道樓梯,陸建明上樓的時候陸霄雲從門縫裏瞄了一眼,再者陸家十幾年來一直保持著固定的用餐時間,對於出門就與從客房出來的陸建明撞了個正著這樣的情形,陸霄雲一點都不意外,雖然沒有了一個月前的憤懣,但陸霄雲對眼前這個人依舊感到不齒。相比於陸霄雲,陸建明就沒那麼平靜了,久別重逢,濃濃的父愛早已泯滅了兒子對自己的無禮,看著兒子略顯憔悴的麵容,陸建明到嘴邊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就這樣父子兩人互相打量一番後,誰都沒開口說一句話,一前一後的列隊似得下了樓。二人縱隊還沒來得及邁下最後三節樓梯,剛好趕上夏辛一邊撥弄著頭發一邊從一樓浴室往外走,三個人在樓梯口相遇,各自停了一下,緊接著二人縱隊變成了三人縱隊,邁著近乎整齊的步子,一起走到餐廳。
陸家三口人各自找準自己的位置,坐在了大理石餐桌前,吳媽從廚房裏一趟趟的往餐桌上擺著精致美味的佳肴,三菜雞絲、紅燒小排、清蒸鱸魚、金絲肉球、十香龍蝦、油燜筍尖、幹煸芸豆、蟹黃豆腐,全是陸霄雲愛吃的菜,菜香彌漫了整個餐廳,可這並沒有改變三個人近乎冰點的麵容,餐具整齊的擺在麵前,誰都沒有提前開始的意思。
打破僵局的是端著一盤蔬菜沙拉的吳媽,“太太,這是專門給您做的,清淡,您嚐嚐合不合口味”
夏辛接過盤子放在了自己跟前,說道“吳媽,別忙了,你也坐”
夏辛的話剛說完,陸霄雲順勢將左邊的椅子往後撤了一把,示意吳媽坐在自己跟前,看著一家三口人都冷著臉,吳媽僵硬的笑了笑,坐到了陸霄雲身邊。
夏辛輕輕的咳了一聲,麵色凝重,故意抬高了聲調,“今天難得都聚在一起,吃飯之前我有件事要宣布,那就是•••••”
“先吃飯,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說”根據陸建明十多年的經驗,他預感此刻的夏辛不會說出什麼高興的事,急忙打斷了夏辛。
“怎麼,夜不歸宿的陸先生不會是想把我說話的權利也給剝奪了吧”夏辛的話直截了當,刺的陸建明的臉上火辣辣的。
陸建明臉上掛不住,手掌往餐桌上一拍,“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我什麼意思你陸建明最清楚,你留著你那點力氣去嚇唬你的那群小經理去,少在家裏耍威風,今兒這事你讓也得說,不讓也得說。”
“好,你說,我看看你今天能整出什麼花樣來”
餐廳裏硝煙四起,吳媽坐不住了,急著想要勸兩句,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右手就被陸霄雲攥住了,往右邊一扭頭,看到陸霄雲眼珠子左右一晃,心有不甘的吳媽,就這樣的被憋了回去。
夏辛順了順氣,接著之前沒說完的話,“霄雲要去美國念書,手續已經辦妥了,過幾天簽證下來就動身。”
“孩子才剛回來,你就急著把他送出去,夏辛,你這當媽的安的什麼心”
“我這當媽的安什麼心,不管我安什麼心,我都是為了兒子好,陸建明,我倒問問你這當爸的一天到晚的把心都給哪個狐狸精了”
不管夏辛在官場上是如何的風生水起,可她終究還是一個女人,一個強勢的女人怎麼可能輕易的原諒丈夫的背叛,就這樣,話題的重點從兒子的留學問題瞬間轉移到了陸建明不檢點的個人生活上,夫妻二人一言我一語,針尖對麥芒,誰都不甘示弱,眾人麵前氣質高貴、雷厲風行的夏市長成了聲討丈夫罪惡的悍婦,溫文儒雅、精明果敢的陸先生僅存的一點歉意在夏辛的聲討下蕩然無存,轉身一變成了越戰越勇的戰士,倆人的嗓門越吵越大,恨不得把房頂給掀掉。
陸霄雲看著爭吵的兩個人,心裏有了一絲絲的安慰,他覺得自己的夏辛需要這樣的一次爭吵來發泄心中的憤懣,陸建明需要這樣的爭吵讓自己明白背叛對這個家庭帶來的傷害,至於陸霄雲自己,經過近乎一整天的思考,他認為夏辛送自己出去留學的真正原因也隻不過是心裏堵著的那口怨氣,等氣消了,她也就沒那麼堅決了。
好在陸夏兩個人都以文人自居,不管多大的矛盾,倆人隻動嘴絕不動手,要不然就這兩人的火氣,足以把整個屋子砸個稀巴爛。倆人的爭吵從最開始的狂風暴雨隨著時間的延長變成了零星陣雨,終於在夏辛的氣喘聲中轉回了陰天。
接下來陸霄雲登場的時間到了,“你倆吵完了?要是吵完了,我也有件事要宣布”
“你有•••有什麼事”夏辛氣喘著
陸霄雲把從後褲袋裏掏出紫紅色的信封在眼前晃悠,對著夏辛說道“您那萬惡美聯邦我是去不成了,呶,這是我的錄取通知書,學校不遠,順著小區前麵那條路往東開車二十分鍾,拐個彎就到”
“我不管你哪裏搞來的通知書,美國你必須去”
“那還真是抱歉了,我這通知書還不是搞來的,是參加每年六月份的高等教育考試以後,根據考試分數統一填報誌願,由學校招生辦根據錄取結果統一發放的,還有就是,我連學費都交了”
“你不用在這裏耍明白,我也不管你交沒交學費,我說過,美國你必須去”
“必須去,怎麼個必須法,您是打算讓您手底下的公檢法把我押上飛機,還是準備親自遠赴海外監視我的一舉一動,您別拿著教訓下屬的方式教訓我,您那必須在我這行不通。”
夏辛剛消下去的火氣,一下子又拱了起來“好啊,好啊,你們還真是父子倆,一個老不正經,一個想著法的對付我,這飯沒法吃了”說著把桌子一拍,氣憤憤的上了樓。
陸建明看著夏辛上樓以後,用手懟了陸霄雲一下,笑嗬嗬的說道“嘿,我的好兒子,你還真有兩下子,看你把你媽給氣的那樣,真給你爹我解氣”
“你少在這不正經,我告訴你,剛才那事和你半毛錢關係都沒有,還有你給我記好了,以前的事可以揭過去,以後再胡搞,我就把你趕出去”
“嘿~~,你這小子,長大了,翅膀硬了,都敢把你爸往外趕了”
“這有什麼不敢,你別忘了,這家的房產證上登記的可是我的名字”
“好啊,怪不得你媽能讓你氣成那樣,你小子出息大了,得,我不和你費唾沫,我吃東西“陸建明說著用筷子夾了一大塊鱸魚肉放到了自己的盤子裏。
觀看以及參與了大半天的家庭戰爭,陸霄雲的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了,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個金絲肉球放到了吳媽的盤子裏,說道:“吳媽,你也吃,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緊接著又夾了一個,送到了陸建明的盤子裏,說道:“你也嚐嚐“,陸建明看著兒子擺出一副一家之主的樣子,又氣又喜。
用過晚餐,陸霄雲央著吳媽教自己燉冰糖燕窩,在吳媽悉心的指導下,陸霄雲端著一盅美味滋補的燕窩來到了夏辛的臥房,門是虛掩的,陸霄雲在門板上輕輕的扣了兩聲,便推開了房門,看著夏辛躺在床上生悶氣,陸霄雲轉了個機靈,學著清宮戲裏小太監的模樣,尖著嗓子說道:“小陸子請老佛爺用膳”,
夏辛一聽就知道是陸霄雲這個小混蛋,眼皮都沒翻一下:“邊兒去,別來煩我”
陸霄雲見夏辛火氣不小,接著學小太監的樣子,“小陸子口無遮攔,得罪了老佛爺,萬不敢請老佛爺饒恕,隻是瞧著老佛爺未進晚膳,心裏針紮似的疼,於是親自煲了這冰糖燕窩粥,請老佛爺享用,老佛爺若是不肯進膳,小陸子就長跪不起”陸霄雲說著就做出了雙膝下跪的動作。
夏辛一看這架勢,就是再大的火氣也發布出來了,麻溜的從床上爬起來,把兒子拽到自己跟前,:“你這小子少給我裝腔作勢,有什麼事就說”
“我不剛才說了嘛,怕你餓著,給你送吃的來了”陸霄雲說著用湯匙從白瓷盅裏舀了一小勺,佯裝著吹了吹,送到夏辛麵前,
夏辛被眼前的這一幕搞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急忙用手擋了回去,說道:“別惡心了,我自己來”
“我再惡心不也是你兒子”
夏辛平時吃的本來就少,下午有練了幾個小時的瑜伽,早就餓了,一會兒的功夫就把燕窩粥給清理幹淨了,一邊把白瓷盅遞給陸霄雲,一邊說道:“冰糖放少了,一點味道都,還有燕窩沒發好,太硬了”
“奴才領旨”
看著陸霄雲英俊臉上硬擠出來的低眉順眼的樣子,夏辛歎了口氣:
“哎~~,真拿你沒辦法”
這句話一出,就意味著夏辛的氣消得差不多了,陸霄雲趁勢出擊,往夏辛跟前湊了湊,“媽,我上學的事•••••••”
“你自己看著辦吧,美國那邊以後想去了再去吧”
陸霄雲一聽這話,高興的不得了,摟住夏辛就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接著就捧著白瓷盅活蹦亂跳的出去了。
夏辛摸著被陸霄雲親過的地方,不由來的說了一句:“兒大不由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