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井這條街道，處於城市邊緣，彙集了形形色色的人。熱鬧且破敗，是一座城市最初的模樣，也是繁華都市一塊褪不去的死皮。薑壯替顧狼找的房子在街道中央，一處果木烤鴨店樓上。舊式的樓房，下麵是門市店鋪，上麵兩三層是住房。
    男人抱起盆栽，跟著顧狼上樓。
    樓梯間內狹窄昏暗，發黃的牆壁斑駁脫落，牆角潮濕，一圈褐色的水印邊緣長出綠毛蘚。墨綠的扶手欄杆，剝落大塊油漆，露出鏽蝕的鋼管。鎢絲燈被厚厚的絮狀灰層包裹，微弱的燈光，仿佛一點幾近熄滅的赤紅火星。牆壁磚砌花窗，透入幾縷割裂的光線。
    顧狼單手抱著葉念，站在二樓，右手的防盜門前，掏出鑰匙對照門牌。
    走在最後的薑壯指了指朱紅的防盜門，“就這。”
    開門便是一股久未住人的黴味，房間內的家具都用報紙蓋住。感受到有人進入，幾隻蟑螂快速竄過水磨石地板，消失在沙發底縫裏。
    顧狼走到進客廳，把人粗暴地扔進沙發。
    “小狼，你究竟在做什麼？”薑壯看到葉念手上的尼龍繩，和封嘴的黑色膠帶，不由問道，“你該不會綁了這小鬼吧？”
    顧狼四處檢查房間各處，推開窗，查看街道和對街的樓房。
    “就是綁了。”男人把懷裏的盆栽放到窗台邊，找了處幹淨的地，站著，“他還綁了我。”
    “綁了你？大叔？”薑壯對男人的話表示懷疑，笑眯眯地打量著這個身形瘦高的男人，兩個酒窩在胖乎乎的臉上異常深陷。目光最後落在男人手腕的勒痕，連聲咋舌，“小狼，你們玩得可真脫……嘖嘖嘖……手銬都用上了。”
    “嗯。”男人順著薑壯的話，難堪地低下頭，避開薑壯笑眯眯的視線。腮邊稀稀拉拉的胡茬，眼眶下暈開烏青，看上去異常疲憊。
    薑壯隻是玩笑，沒想男人竟然這樣回答，一時啞然。
    “他……他……”嘶啞的嗓音瑟瑟，男人雙手抱胸，緊緊握住胳膊，借此掩飾身體的顫抖，“他……他還用滴蠟，囚禁……小皮鞭。”
    “小狼真綁你們做那些事？”理智告訴薑壯顧狼不可能做這種事，綁架也是別有原因，可看著男人不斷發顫的背脊，思維也開始變得滯緩。
    被追問，男人的身體縮得更緊，消瘦的身軀快撐不起寬鬆的襯衫。他抬頭盯著湊到麵前的人，鬆開緊抿的唇，難堪地點頭，漆黑的雙眼泛起水澤，眼眶發紅。
    男人不是完全的雙眼皮，狹長的雙眼，快到眼尾時才有段深刻的重瞼。如夜的瞳孔透著絕望，掩在纖密的眼羽間。
    好歹是個男的，居然被這樣對待……薑壯拖來一把椅子，用手拍去灰塵，拉男人坐下，抓住男人的手，安慰地輕拍。他緊鎖雙眉，回頭看了看將葉念放進臥室的顧狼，神色凝重，“我……去幫你報警。”
    “再要兩份。”顧狼掀開烤鴨袋子，挑出一塊，塞進嘴裏。
    薑壯同情地看著男人，慢吞吞地走到樓梯口，衝樓下大喊，“老板，片皮鴨，再要兩份。”
    “啪——”顧狼走到門口，抬腿把門關上。
    “小狼，你別衝動……”薑壯拍門道，“他怎麼看都是個正常男人，你要是想，我給你找去，這條街有。”
    顧狼沒理會門外的人，走到抓起桌上的烤鴨袋子，遞給男人，“他相信你了。”
    男人笑而不語，接過溫熱的袋子。剛打開袋子，濃鬱的烤鴨香氣縈繞在鼻尖，肉香混合木炭的氣息。他撿了一塊塞進嘴裏，“你什麼時候去找葉泉？”
    “晚上。”顧狼從口袋內掏出香煙，點燃後夾在指間。“那份證據……我要讓他把那份證據交出來。”
    證據……男人伸手揀出兩根蔥段，放進麵皮，動作微微一頓。
    “戾叔。”顧狼夾著香煙，湊到唇邊，深吸一口，吐出煙霧。繚繚煙霧，在兩人之間騰饒，他微眯雙眼，視線落在男人手上，“從一開始，你說的話，有哪一句是真的？或者你根本沒說過一句實話？”
    當年葉泉手上的確有一份有利於雲的證據，那裏麵究竟是什麼……男人包好鴨肉，蘸少許醬，塞進口中，卻味如嚼蠟。“證據的內容是什麼？”
    “一份賬目明細表。”顧狼曲起手指，彈落煙灰，“具體我也不清楚，父親在出事前交給葉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