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睜開眼睛，眼前的事物因頭上蓋著的黑布袋而一片漆黑，完全不知布袋外是什麼光景。
    他動了動身體，但覺自己被五花大綁，還吊在了半空，整個人懸空，渾身都在發疼，尤其是腦門偏右的一塊地方發燒一般乍疼乍疼的。
    隨著一切討人厭的感覺一個接一個回到自己身上，他漸漸回憶起失去意識前的事情……
    他，按約定，到了和傭兵頭子見麵的地方——一不知他們怎麼搜來的小廢棄手工作坊。
    對方很親切地帶上了會中文的那一個，雙方開始在他精神極度緊繃的時候進行得還算順利，他也盡量不去提對方和特種部隊互相殺了對方一個人的破事兒，盡量爭取這幫子先弄下來。
    接著傭兵頭子自己提起了殺了他人的事兒，並說按道理他在他們走了以後應該俘虜了那些特種兵，要求他交出給他們處理。他心裏盤算一下現在答應了先，以後有什麼變動再來隨機應變，弄死這廝也是可以的，爽快答應下來，反正現在先要弄下他們來。
    後來這傭兵頭子話鋒一轉，忽的想挖拉他過去，他表示自己不過是個山大王，幹不了大事兒，對方就說他才不是什麼山大王，開始對組織旁敲側擊，甚至懷疑他是PLA。
    反正這時候氣氛就不太對了，他便沒敢太衝動怎麼弄，並開始琢磨怎麼逃跑，之後的全指望北極星得了。
    沒想到對方一言不合就掏出——溫柔地掏出——早讓默裏錄好的綁架視頻給他看，說默裏指裏麵有他的對象，如果他願意跳槽，這些人不管是不是他的對象，他們可以通通給他。
    其實這是在變相逼他跳槽。
    至於後麵的，他就記不起來了，可能這之後也沒有之後了，腦海中的畫麵最後停在手機視頻上的小陸被綁著的時刻上。
    所以……
    可能……
    大概……
    就是發生了上次企圖槍殺豹子的事兒……
    這些小事就不用放在心上了，靳嚴心尋，重點的好事兒是，視頻中的小陸的手腕戴了一副他不認得的護腕，如沒猜錯，這就是北極星的屏蔽器，這種設計成功隱藏了手表，又不會發出奇怪的幹擾信息叫別人發現，北極星那一部分，應該能成功。
    他試著晃了晃身子，想說看看周圍擠不擠，還沒晃起來，自己就被某人給拽住了。
    看來這裏挺擠的。
    “你終於醒啦，靳先生？”
    “誒？你誰？出來見個麵唄？”
    “我已經出……咳咳……把他頭套拿下來！”
    頭套一摘，靳嚴先是被燈光刺痛了眼睛睜不開，後想睜開眼睛去看四周情況的時候，才發現右眼睫毛被什麼黏答答結了塊的東西粘住，弄得他強迫症都犯了卻沒手來處理。
    算了，好歹能看清四周了。
    似乎是一間不大的電控室，分了前後兩間，中間有黑色的鐵網隔開，四周都是灰塵滿布的電閘箱、控製麵板之類的設備，被不知什麼東西啃過的電線、做了集成的電線管或者電線紮，亂七八糟到處都是。
    隻有一盞位於靳嚴頭頂的吊燈是能用的，估計是這幫人霸占這個廢棄的地方之後才接的電。
    四個傭兵恪守一角跟四大天王似的扛著衝鋒槍包圍住他，這陣勢，要麼是傭兵或者默裏發現了他的真實身份，要麼就是剛才自己發狂後把幾個傭兵打得挺慘的。
    對於這處地方的地點所在，靳嚴猜了個大概，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嘿！會中文的傭兵大哥，這兒是哪兒啊？怎麼一覺醒來地方都變了？”
    “一會兒你就知道這裏是哪裏了。”那個傭兵沾沾自喜地說道，“這裏真是個好玩兒的地方，我們這幾天玩得可開心了！誒你知道在瞭望台點射中灌木叢中的人的感覺嗎？一槍爆頭還要能讓人的屍體瞬間藏好，很過癮的！”
    “你就不怕彈道被發現？”
    “不被發現才是本事！”那個傭兵接著抖光榮事跡，“這個地方，還能玩捉迷藏，把人關進去，給出迷題，不答對就不放人，特別好玩，他們為了出來就會一直答題，但這個地方很大，把房間連起來，這些人能答三天三夜直到脫水死亡！”
    “然後你們就開監控，監視著這些有趣的東西？”
    靳嚴故意歪著脖子，用誘惑的聲線發問，接著頭頂曖昧的光源角度，那五黑的秀發，精致的臉龐，耳垂上亮黑的耳釘……叫這個明明長得孩子氣的男子散發出成熟男人的嫵媚。
    傭兵看直了眼，愣了會兒才定神道：“想套我的話？那你得更賣力地誘惑我才行。”
    傭兵說罷，好似想到了什麼，走到靳嚴麵前，因對方吊得有點兒高，便揪住對方衣領讓人垂下來，偏要對方的臉和自己的近在咫尺。
    “我聽說，你就是用你的身體換來以前馬歇爾合夥人的地位的，其實，你也確實有你性感的地方……”傭兵舔唇，“哎……這幾天不能碰女人，如果碰那個懷孕的女人，那幾個男的又會像瘋狗一樣撲上來咬人，我的兄弟們都饑渴難耐呢，如果你用你的身體來取悅我們，說不定我們就會放你一馬……”
    “哼……”靳嚴鄙視味兒甚濃，圓眼睛卻眯成桃花，繼續引誘著傭兵們，“你要是早點兒遇上盛年的我，或許你們這和尚廟還能有肉吃，可以我年輕時縱欲過度，現在老來不僅腎虛尿不盡，還有點兒憋不住屎，我想還是算了吧。”
    如靳嚴所料，這個隻想著懟懟懟的傭兵鼻子皺了一下，惱羞成怒。沒想到的是，這位仁兄還經不起調侃，羞得給了他一拳。
    “你最好祈禱你能活到要穿尿片的年紀！”
    靳嚴附和著哎呦呦求饒：“大哥你想打肚子打準一點兒，再往下一點嘛，你都打我右手臂上了，我手臂還沒好呢！”
    “你也隻有現在在嘴上得意了，等到一會兒下麵布置好，你，那幾個瘋狗一樣的人質，全都要歸西！”
    “讓我猜猜，這個格殺勿論的命令是該你下呢，還是你頭兒下呢，還是默裏下呢？哎呀……這發布命令的有效性順序，好像剛好是反過來，我說的對吧？會中文的老三先生……嗬嗬嗬……”
    最後的笑聲如魔鬼一般，笑得不僅是靳嚴眼前的傭兵背脊發涼，其他三個不明所以的傭兵也都寒了一把。
    惱羞成怒的這個傭兵因自己頹然的害怕，更羞憤起來，抬手又要給靳嚴一拳。
    “誒誒誒誒！往下一點，往下一點！那兒是手，那兒是手！”
    傭兵偏偏不聽就打在手上：“你就帶著你的廢手下地獄去吧！”
    “聊什麼那麼開心啊？”
    鬼魅又討人厭的外語從鐵網外傳來，抬眼看去，原本緊閉的鐵門被打開，默裏斜靠在門框邊，戲謔地看著兩個用他不懂的語言吵架的人。他踏著皮靴，晃著長風衣走過來，走到鐵網框旁又停下，摘掉墨鏡，露出他那獨特的灰眼睛。
    “哈嘍靳嚴，好久不見。”
    “嗨默裏，其實也沒有很久，也就一個多月吧，想我嗎？”
    “我太想你了！”默裏說想，語氣卻惡狠，“太想你，以至於現在都要熱淚盈眶了，靳嚴。知道我為什麼那麼想你嗎？”
    “為什麼？”
    靳嚴晃了晃在空中飄蕩的雙腿，一來故作輕鬆，二來確認兩腿是否還能著力。
    “你，整整騙了我兩回，第一回，你把我兄弟送上了法庭，第二回，你讓我被PLA特種部隊盯上，我真的是想死你了！”
    “誒？不對吧，第一回，我們是被瑞士檢察官羅伯特給騙了，第二回，是你自己太‘迷糊’，引起了特種部隊的注意的，這些事情可不能怪我啊！”
    第二個鍋，靳嚴打死都不背，他自己都給PLA弄得要死要死的。
    “我不關心這些！”
    默裏疾走至靳嚴跟前，像之前的傭兵一樣扯下對方的腦袋來，扯得靳嚴的襯衫衣領蹦了兩顆扣子。
    “整件事情就像一塊散亂的拚圖，而你……你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出現，我是在想不出有誰能比你更適合拚圖碎片！”
    他撒完氣，後扔掉靳嚴，邊倒退著邊道：“不過這個謎團很快就有答案了。把他弄下來，帶出去，下麵已經準備好了，我要讓他知道書生不餓求死不能的滋味。”
    四個傭兵得令，合力將吊著靳嚴的鐵鏈鉤子弄掉，把人抗肩上往外抬。
    出了門是一條金屬製的高架走廊，可以看見見門這邊有一排大約四個房間，而另一麵卻有承載替的厚厚的鐵壁，有巨大的不知輸送什麼的管道，有貨運升降機……等等，稀稀拉拉雜亂地排布著，抬頭看去，還能看到鋼筋的承重柱外昏黃的天空。
    原來自己下午打過架之後，昏迷到了黃昏。
    一路走到尾是一個T型路口，橫道也是同樣的金屬走廊，而鐵欄杆外卻豁然開朗，運輸帶、渦爐、冷卻池，鏤空的天花上還有單軌的懸掛式運輸帶，遠處，赫然可見巨大的齒輪鏈鏈接著必要的運輸帶。
    這不是地圖上的工廠還是哪裏？！
    傭兵把他扛到欄杆邊就要把他摔在欄杆上，他趕緊調整方向，讓身體左邊去承受壓力，然衝擊力依舊叫他吃疼不少。而站在走廊的地麵上，他懊惱地發覺雙腿確實一時間有些麻痹，不知幾時才能恢複。
    “靳嚴！看！這是我給你準備的好遊戲！”
    默裏隔著揚聲器的聲音從地下一層傳來，靳嚴放眼望去，看清楚眼前景象後目瞪口呆，心中茫然失措。
    地下，出了默裏和傭兵，還有四個這邊的人一直想見的人質——羅宇彥，蔡佳佳，楊俊逸和……小陸！
    “小……”
    他幾乎要脫口喊出，慌忙用牙齒製止自己之時，驚慌失措得咬疼了自己的舌頭。
    小陸，在另一端的貨運電梯旁，脖子上套了一條鐵鏈，鐵鏈的另一頭不知伸進去了電梯間的什麼地方。靳嚴直覺，不是鏈接了電梯的升降閥，就是連了電梯本身，隻要電梯一動，小陸就會被痛苦地緩慢吊死。
    其他人也不容樂觀，羅宇彥清醒著，被厚實的黑色膠帶黏在了輸送滾帶上的一塊冷鋼上，如何掙紮都動彈不得，而輸送帶的終點是熱鋼切割機，一旦機器運作，羅宇彥的身體不知會從哪裏和冷鋼一起被生生切斷。
    上兩者附近，都有傭兵負責啟動開關。
    蔡佳佳和楊俊逸倒對稱，前者五花大綁被槍抵在冷卻池旁，後者也是五花大綁而被槍抵在滾燙的熔鐵巨桶旁，估計都是會被一臉踢進鬼門關。
    當靳嚴在看小陸的時候，後者也在看他，當靳嚴咬了自己舌頭防止自己亂喊的時候，對方跟著咬牙切齒，當靳嚴觀察其他人的情況的時候，他能感覺到小陸對他的目不轉睛，而當靳嚴再看向對方時，對方又皺緊了眉頭，擔心羅宇彥和蔡佳佳的情況……
    如此多的目光流轉，如此多的目行為同步，叫靳嚴想要冷靜下來，也快要忍不住喉嚨裏的哽咽了……
    小陸，對不起……
    對不起……！
    “靳嚴！遊戲隻有一個規則！要麼！你告訴我正確的、你的愛人的模樣！你和他一起去地獄裏雙宿雙棲！要麼！他們四個通通死得很有藝術感！怎樣？！我的大英雄！這樣的對換不錯吧？！犧牲小我，完成大我！這是你們PLA最喜歡做的事情，不是嗎？！”
    去他奶奶的PLA！去他奶奶的北極星！老子被你們害死了！
    靳嚴咬緊牙關，緊閉的雙眼滲出淚水，做著他這輩子做的最難的抉擇。
    “怎嘛？！不知道哪個答案嗎？！”默裏洋洋得意，“克裏斯！脫他褲子弄他！看這四個人誰最激動！”
    靳嚴聽得猛然睜開了雙眼，粘結在一起的睫毛被淚水濕潤後，跟著打了開來。他目露恐懼地想要看向小陸。卻又怕自己的目光太過犀利而暴露了小陸，隻好把那軟弱的目光投向了那個瘋子一般的默裏。
    如果叫小陸看見，他們兩個都會抓狂的！
    與其這般，倒不如說出來痛快！
    就在那個會講中文的傭兵走上前來要扒他皮帶的時候，他心一橫牙一咬，痛哭著呐喊了出來：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想因為我們而有那麼多人給我們陪葬——！我不希望我們做千古的罪人——！這次是我欠了你——！我來世再還給你——！
    我愛你——！
    楊俊逸——！
    我愛你——！”
    楊俊逸：“誒？”

    作者閑話：

    最佳龍套黑鍋王——楊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