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聽到的大概就是這樣，是楊家爺倆因為之前自然林停工的事兒誤會了，跟工隊過不去。我已經交代人去跟楊先生解釋了，小陸你放心找下一個單子，等你找到，事情就已經擺平了。”
    孫無忌侃侃而談，講了大概十五分鍾，解釋陳年舊事怎麼跟現在的毀約有關，小陸聽得一愣一愣地，應當是相信了確有其事。
    “原來如此……之前的事情算我太多管閑事，本來以為了結了，沒想到影響那麼大。”
    小陸露出大男孩的笑容，
    “不過總該是我的事情，還是我找個時間親自去找楊先生說清楚吧。”
    “不不不不！”
    “不不不不！”
    兩道反對的聲音同時響起，說話的兩人尷尬看看彼此，最後年長的把話語權給了年幼的。
    “小陸你就別去摻合了，大師兄都說已經搞定了，你就當左耳聽右耳出，當沒著回事兒就得了。重要的是，這事兒沒有麻煩到我們，一場誤會而已。”
    靳嚴笑眼如彎月，盯得小陸有點兒發懵。
    “那……那就好……”
    懵著回答完，小陸又看看孫無忌，登時緋紅上臉得瞎子都能把他的羞澀看得一清二楚。
    孫無忌眼神兒在靳嚴的狡黠和小陸的青澀間流轉，意味深長，末了覺著目的已經達到，便圓場道：“你明白就好，時候也不早了，還有間客房在客廳對麵，隨時可以用的，小陸，你先去睡吧。要洗澡的話，客房有獨立洗手間，衣櫃裏有新衣服，你不介意用就是了。”
    “不介意不介意，我才是，愣頭愣腦地跑上來，什麼都沒準備……”
    說到這裏，小陸的臉應該更紅，隻是那偏深色的膚色讓人不太能分辨色階。但看到小陸慌張地說著“那我先過去了”匆匆離開，多少也能猜到點兒。
    “呼！”小陸一走，靳嚴便大大鬆了一口氣，“大師兄，有你的，撒謊撒起來，老魏也會被你整死的。”
    “哼，你也是，這麼快又搞定一隻，老魏也會被你的魅力整死的。”
    兩人交換眼神，靳嚴憋不住得瑟地笑了起來。
    孫無忌接道：“他可是個好孩子啊，你可別玩兒人家。”
    “誒呦？誒呦呦！”靳嚴怪聲怪氣，“大師兄，你怎麼幫起小陸說話了呀？我怎麼覺得你一直對小陸都抱有敵意來著？”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對小陸有敵意？就算我沒把他當弟妹，我也把他當朋友了啊。”說到“弟妹”時，孫無忌特意加重了語氣，“我反倒擔心小陸太單純，被你弄到手了，你都不知道怎麼玩兒他，他可真是可憐了。”
    “玩兒？”靳嚴語氣愈發耐人尋味，“要不大師兄來跟我‘玩兒’一下，你就知道怎麼玩兒了……”
    “去！”孫無忌把人一腳踢開，“我寧願找小武也不找你！”
    孫無忌話音剛落就自覺是拿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不等靳嚴把“小武”兩個字說出來便接著自己的話說道：“好了別鬧了，說正事兒！”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孫無忌權當沒聽見：“查清楚了，是李萬坤跟楊俊逸見過麵，之後，楊俊逸便去找了小陸現在……不，應該是最新的ex老板，然後ex老板便叫秘書做了解雇文書，他們做事直白，沒什麼可懷疑的。當然，在李萬坤之前，就是葉英了，這小子倒是藏了起來。”
    “這葉英到底什麼來頭啊……”
    “你可以自己看看。”
    說罷，孫無忌把靳嚴領到電腦桌前，點亮屏幕。屏幕上已經顯示一個包含幾個視頻的文件夾。靳嚴自顧自點開看起，就見每個簡短的視頻裏都是那個叫做葉英的人，且幾乎每個偷拍視頻，都是以差點被葉英發現的情況收尾。
    “我有沒有看錯？”靳嚴道，“這師弟幾乎每次都被發現嗎？”
    “不是‘幾乎每次’，是‘確實每次’，這師弟都能跟葉英說上兩句話了！還好他披了身小報記者的皮，不然早不知被怎麼收拾了。”孫無忌說著，話鋒一轉，“不過這師弟已經不安全了，葉英才不會傻到一直相信這個師弟的鬼話。正好李萬坤個二貨還想再拉攏我，約了我下周三見麵，我順勢再試探試探這個葉英。”
    靳嚴又再看了看，這次，他的神情從懷疑，到醒悟，到震驚，再到懷疑，變臉得太快，以至於孫無忌連找準話頭插話的機會都沒有。
    “這個人……他……”
    “一點兒破綻都沒有，完全找不出他的來曆。”
    孫無忌終於搭話，靳嚴聽了，疑惑的神情反變回了震驚。
    “大師兄不覺得熟悉？”
    “我又沒見過他，哪兒來的熟悉？”
    “誒不是，你不覺得他，他這個，他這個動作很熟悉嗎？”靳嚴越說越急，點開視頻做輔佐證據道，“他這個上樓梯時把手插在褲兜裏的動作，這個背影，你真不覺得熟悉？”
    孫無忌眯著眼睛瞧了瞧，搖頭：“不認識，上次去見葉英我跟你說過，如果我有印象的話，怎麼會認不出來？”
    “會不會是大師兄你忘了？有些人很久不見，是會變得陌生的。”
    “你說的誰我不管，可你別忘了你大師兄是幹什麼的，雖然當高層有些年頭了，但我道行還是在的啊。”見靳嚴把懷疑的目光投向自己，孫無忌接道，“別這麼看我啊！那麼多人上樓梯手兜褲兜裏，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還是你覺得，上樓梯不應該把手兜褲兜裏？”
    “誰都可以，就他不行！”靳嚴義正言辭道，“每個人肢體動作幅度和習慣都是不一樣的，有很多人彼此習慣一樣，也有些人彼此幅度一樣，可絕不能習慣和幅度都一樣！”
    麵對葉英，孫無忌即使對靳嚴“手放褲兜上樓梯”的無聊言論也有所保留，並不算盤否認，然而靳嚴此刻難得收斂了平日的輕浮，一臉嚴肅，卻是孫無忌萬萬沒有想到的，他心中略感惴惴一陣惡寒，雙臂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你說‘一樣’，他到底很誰一樣？”
    有什麼人是靳嚴見過，而他孫無忌沒見過，又會讓靳嚴這麼嚴肅的？再回想靳嚴的話，似乎這個人他應該也見過才對。
    “我也不太確定，而且……”靳嚴欲言又止，末了幹脆轉換話題，道，“你上次見他見得怎樣？”
    孫無忌回想，從頭到尾都是李萬坤在阿諛奉承，一直想找他口風，讓他在紀檢方麵可以放放水，葉英就像個陪襯。
    這紀檢他向來是照著明文規定的按部就班，隻要不昧良心，小家小戶稍微有些做不到，他還是可以寬容的，而李萬坤的話一聽就是要搞事，他定不會給李萬坤任何機會。
    他感興趣的是葉英，從頭到尾他都不著痕跡地試探對方，然而不管是誘導問話，例如打算從“和李先生合作感覺如何”引導出“兩人是何關係”，接著看能否通過離間二人關係，讓葉英露出破綻，又或是設下圈套，例如“周末興趣”，關鍵在觀察多方回答真假，但對方都能像打太極似的把話頭推回到李萬坤身上，反而讓李萬坤跟自己的交流豐富起來。周而複始幾次，感覺已經超過試探的安全額度，他便收了手。
    沒有結果，無從說起，孫無忌於是刪繁就簡道：“也就那樣，和平時見個投資人差不多。”
    靳嚴回看視頻，凝視良久，後道：“大師兄，下周三你不是去見葉英嘛，我和你一起去。”
    “不需要，你大師兄我都出馬了，還怕不能解決？”
    花式這麼說，孫無忌自當不覺得靳嚴會有所退步。
    靳嚴果真喊著“不行不行”道：“這次跟小陸扯上關係了，我說什麼也得親自動手才安心。”
    “是啊？”孫無忌不置可否。
    “不管你肯不肯，反正我是去定了，你可沒辦法甩下我！”
    靳嚴慣性狡黠一笑，笑罷，忍不住打起的哈欠提醒了兩人，早就過了該上床睡覺的時間了。
    “看你，還說跟蹤我，身體精神都沒個正經的，你近日來越來越忙，還是趕緊去睡吧！”
    孫無忌有意加重了說“越來越忙”，靳嚴卻沒有加以留意，後者懶洋洋應是，揉著眼睛從臥室書房出去了。而前者，精神抖擻，顯然方才的“不置可否”之後還有未完之事。
    孫無忌謹慎地關上門，確定隔音的門已經發揮作用，便拿了電腦桌上的手機，漫步到陽台，播出了其中一個混雜在一串名字相像的聯係人中的聯係人的電話。時間已經很晚，對麵卻接通得很快。
    “……今天菜市場的魚可新鮮了。”
    孫無忌莫名其妙的開場白，引得電話裏頭響起回話：
    “……不，臭到都翻著死魚眼了。”
    “這麼晚，打擾了，順帶一句，我一直覺得你的暗號真有趣。”
    “有什麼事嗎？還沒到約定向你打小報告的時間吧？”
    “你上次提到的光盤很有意思，讓我覺得魚兒調皮得實在是太可愛了，你得適時收收網，讓他們別玩得忘了自己的本分。”
    電話那頭沉默一小會兒。
    “收網並非殺魚，我啟用你，和你那個糊塗的師兄啟用你的用意是相似的，我相信你的分寸。”
    “我知道了。”
    “哦對了，這件事已經解決，你就不用向靳嚴報告了。”
    掛掉電話，孫無忌望著被城市燈光照的泛白的天空，歎了口氣。

    作者閑話：

    恩恩，沒錯，大師兄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