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劍門內，決明子挽了個劍花，吹落劍尖刺穿的花瓣。瞥了眼風雲色變的方向，唇角不由自主勾起，將手中輕劍隨手向後一丟：
    “無涯，服侍我沐浴更衣，看來，又可以討到一壺淩霄佳釀了。”
    桃花樹下，黑衣少年目光沉靜，眼眸低垂，手中捧著方才接住的輕劍，淡淡頷首應是。
    風吹過，掩蓋的不僅是遺留的淩厲劍氣，還有那一股飄搖了千萬年的焚骨生香之痛。
    風吹過，隻有那桃花依舊，茶水微涼。
    一邊，是秦瑜生死未知的進階，
    而另一邊：
    “怎麼？不擔心？”
    原本是看淩霄殿風雲突變，還以為是殿裏哪隻靈獸又突破了，或是這變態修為的淩霄長老體悟了天道，這才來討壺酒喝，沒想到居然是上次那個剛收的小娃娃要突破了，而且看著這架勢，若是成功了恐怕修為增長不是一點點，但若相反，恐怕這娃娃算是廢了。。。
    決明子看著依舊鎮定自若下著棋的友人。
    看著榕園風起雲湧，他心中有些微妙的焦慮，卻被迫與霄染在聽雨閣烹茶下棋，心焦難耐，對弈更是步步錯。
    “一月之期尚有餘。”
    “你倒是寬心，有個萬一，那可是你唯一的徒弟。。。。。。”
    霄染執黑子的手頓住了，眼神依舊冷漠，決明子不怎麼喜歡看霄染的眼睛，不僅僅是因為那置萬物於身外的眼神，更是因為那極具侵略性視線。
    決明子沒有抬頭，可他明確地知道霄染，這個男人在審視他。
    決明子不怕霄染，但也不喜歡這般被審視，局麵似乎有些局促。
    “對，他是我的徒弟。”
    明明是與從前一樣淡然的聲音，決明子卻從中聽到了屬於他霄染的驕傲，信任，還有那神乎其神的警告。
    決明子內心駭然，他沒有料到霄染這般的逼他到死角，退無可退。
    隻好垂下眼瞼看著棋盤上白子潰不成軍，敗勢早定。
    “霄長老這般疼愛秦兄弟，是秦兄弟的福分。想來那淩霄佳釀必然是沒有秦兄弟來得重要。”
    霄染眼神轉移到這個不動聲色擋在決明子麵前的弟子。明明還是少年，卻身姿挺拔，劍眉星目。眼神沉鬱，氣質不凡。
    “何人？”
    “執劍門關門弟子，雲涯。”
    霄染似乎沒有多加在意，神色淡淡。
    “雲涯，退下！”決明子喝退自己剛收的小弟子，這小弟子比起同樣入門弟子來說年華多了不少，神色鬱鬱，似有重重心事埋於眼底。
    這類人照理來說是他決明子最不會應對的人，即使靈根再合適，他也不會選擇，可偏偏看到那人的雙眼下不去口拒絕。
    “人總是會對自己，過於保護。”
    “那又如何？”
    “聰明反被聰明誤，”霄染將棋子放下，“你輸了。”
    決明子勾起唇角微笑了起來，指尖的棋子化為齏粉。
    霄染眼神冷漠，氣氛開始變得緊張起來。
    天邊一聲驚雷，打斷了兩人的對峙。
    霄染身邊的空氣開始緊張，他死死盯著榕園的方向，看著那天雷一道接著一道。
    倉青天宗各處都被這天雷驚動，
    “這淩霄殿真是好大動靜。”
    花掩扇笑盈盈的看著淩霄殿方向，手中的折扇翻飛不停。
    “不知慕長老如何看待這天雷？”
    慕年華眸色未變，
    “霄染收了個好徒弟。”
    四道，五道，六道。。。。。。
    決明子看的心驚，一般弟子渡天劫，總會有師傅在身邊幫上一把，別說這弟子還是剛入門從未授過一點法門。不過是築基，六道天雷無論怎麼說都誇張了些。他忍不住想幫上一幫，可偏偏適才被霄染敲打過。不由頻頻望向霄染。
    隻見那霄染眼神泛沉，全身繃緊，似是下一秒就要飛身而去。
    六道天雷畢，淩霄峰上空霞光萬丈。
    決明子鬆了口氣，好像忘了之前兩人之間的僵持，拱了拱手，恭喜到：
    “這是成功進階的祥瑞之兆，恭喜了。”
    霄染抿緊的唇角這才鬆了鬆，雖為勾起，可決明子偏生從霄染萬年寒冰的眼中看到了絲絲笑意。
    看來，怕是自己有些誤會了，霄染對這弟子還是上心的，隻是這人性格本就與他們有些不同，但從來做事都有自己的考慮，這次，怕是他僭越了。
    “主人！”
    欲來的出現打斷了決明子的思緒。
    “欲來見過劍聖。”欲來笑盈盈的向決明子行了個禮，野獸的直覺讓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劍聖身後默立著的雲崖，他打量了一番此人，可又看不出什麼不同，於是向人點了點頭。
    決明子點了點頭，算是還了禮。可決明子身後的雲崖卻仿佛沒有看見似得，一動不動，連個眼神都沒給。
    氣氛又開始有些僵硬。但霄染似乎沒有察覺到般，隻是快語到：
    “講。”
    “小主人醒了，現在榕園休息。”
    霄染點了點頭，轉身就向榕園走去，
    “你要的酒，明日欲摧便會送到府上。”
    決明子摸了摸鼻子，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說不出的無力感。自己居然會和霄染這臭脾氣較真，當真是認真你就輸了。還害得自己在小弟子麵前掉了麵子，實在是得不償失。還有這小弟子，脾氣真真是古怪，哎~劍聖覺得自己有些疲憊。
    於是乎擺了擺手，招呼上自家小弟子打道回府了。
    雖說榕園就在聽風閣隔壁，可這仙府本就大，還是隔著相當大的一段距離，霄染走著走著，果斷神行了。
    欲來看著自家主人心焦難耐的背影來不及顧及自己大張的嘴，連忙神行跟上。
    霄染看著床上髒兮兮的小子終於忍不住皺了皺眉，
    “再備一套新衣，料子要軟。把被子，帳子都換了。。。”，霄染輕手輕腳抱起秦瑜，走到屏風後，“要赤色的。”
    欲來點了點頭，安靜的退了出去。
    霄染從納靈戒中取出瓊漿灌滿了整個浴桶，這才將小子剝了個幹淨放了進去。
    等秦瑜醒來時，已經是在一張“喜床”上，安靜的半靠著窩在自己師尊的懷裏。
    秦瑜嚇得就要跳起，卻被霄染攔下，霄染很自然的撫了把懷中人半幹的烏發。
    “發還未幹，束發恐怕要等些時候了。”
    “師尊什麼時候來的。”
    “有些時候了，你睡著了，我替你洗了洗，頭發還未烘幹，你便醒了。”
    好。。。好長的句子！！！
    洗了洗！！！
    秦瑜連忙低頭，果然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換了一套。。。而且換成了紅色。
    這。。。難道師尊之前問自己要不要換成赤色，莫不是。。。
    “怎麼？不歡喜？”
    秦瑜轉頭，他師尊原本舒展的眉微微蹙著。
    秦瑜笑了，搖頭晃腦到：
    “不！阿瑜歡喜。”
    霄染點了點頭，看著小弟子擺頭擺腦的機靈樣兒，似有笑意從眉間舒展。
    秦瑜看著雖麵無表情，但明顯含著笑意的師尊，心中異樣。
    他這師尊，看似冷漠，確是最為心細，為自己換紅色的衣服，赤色的床帳被褥恐怕都是因為弟子入門大選時自己身上穿著的便是一身紅衣。
    自己心浮氣躁，他便為他選了栽滿清明花的榕園。
    自己渡天劫，六道天雷，對應九洲六道輪回。隻是築基，這天雷太過苛責，若是沒有師尊布下的六道禁製，恐怕他連一道都擋不住。
    偏偏是這樣冷淡的人，卻往往最讓人心頭溫熱。
    他或許這輩子再也沒有和決明子的師徒緣分了，可上天待他不薄，又將霄染送到了他身邊。這段師徒緣分可以說是他重生以來最大的幸運。
    這輩子，他必將手刃仇敵，即使浮屍百裏也在所不惜！
    霄染看著軟軟的孩子認真的盯著自己，漂亮的眼中滿滿是自己的倒影，忍不住抬手虛撫過他的眼眸，長長的睫毛在自己指尖掃過，若有似無。小孩有些癢的眨了眨眼睛，好像搔在了自己心上。
    “師尊，阿瑜是不是變強了。”
    看著小孩自豪的小眼神，霄染原本想讓其虛心不可自傲的言語也說不出了，隻是點了點頭，有些生疏的抬手鼓勵般拍了拍小孩的頭，
    “5歲築基。很厲害。”
    秦瑜被誇的老臉一紅，原本他這般撒嬌求誇也是為了營造自己5歲的形象，也有些是因為剛剛氣氛太過美好。可真被這師尊一誇，反而不好意思了，不知該如何接話。感覺自己臉紅的厲害，連忙低頭掩飾。
    “。。。”
    霄染看弟子這般，覺得非常有意思。他從沒收過弟子，不僅是因為資質，緣分，更是因為他是冰靈根，生性有些冷漠，而且覺得弟子麻煩聒噪。跟別說是這樣小的孩子。但這次，不管是怎麼樣的秦瑜，他都覺得非常合自己的眼緣。
    恐怕，這就是天定的師徒緣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