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晶沁，草木掛霜。
    入夜了，汴梁城非但沒有沉睡，反倒梟呼嘈雜起來。
    趙佶脫下蟒袍，換上天藍實地紗行衣，頭戴一烏紗唐巾，扣好玉絛鉤，活脫脫一副風流倜儻的士人模樣。
    “童貫，江南新上貢了一批鮮橙……”趙佶看了看身邊的內侍太監。
    童貫立即會意，吩咐下人去挑了五個又大又香的橙子，擺在金絲如意玉盒裏。
    趙佶笑了笑，摘下寢宮裏的《瑞鶴圖》，露出牆上的八塊浮雕青磚，趙佶將八塊青磚稍加移動，拚成一幅亂山古寺圖，隻聽機括聲響動，燭火透過縫隙照進來，映著趙佶的彎眉笑眼。
    趙佶走進了通往鎮安坊的地道。
    台階有些抖，趙佶一個不留神，腳步踉蹌了一下。
    童貫眼疾手快，將趙佶扶穩。
    “皇上贖罪……”童貫嚇破了膽，要是趙佶有什麼三張兩短，他的腦袋也別想要了。
    “不礙事，朕高興，回頭也賞你幾斤橙子。”趙佶不怒反笑。
    “謝皇上，皇上仔細台階……”
    “回頭讓工部……唉，算了……”趙佶歎了一聲，可不能讓朝臣們知道大內裏頭還有條通往煙花柳巷的密道，否則他會被一群儒生的奏折砸死，尤其是那個秘書省的曹輔，被貶了還不知道消停，真是令人頭痛。
    童貫一邊幫趙佶看著路，一邊檢查著地道兩旁的燈龕，不時地添添油。
    九成宮內，夜明珠發出幽幽的青光。
    梁鈞絕望地靠在帝鼎，不，帝鼎的一條殘腿上。
    “博士，我們還能出去麼？”
    “現在出不去。”陳光年好像有些困乏，聲音也懶懶的。
    “你怎麼有這麼個表哥，整天想害你，陳離，蠢驢是不是有病……”梁鈞有牢騷起來。
    “是。”陳光年胸口的傷隱隱作痛，他說話的聲音不敢太大。
    “你才那個茶坊老板叫什麼，叫無名，哈哈哈……”梁鈞換了個自認為歡快點的話題，然後又十分歡快的發出了一串孤零零的笑。
    “等等吧，老板是個好人，我覺得他會想辦法的。”
    淨幾暖爐，明窗粉壁。
    李師師烏發半綰，一支點翠草蟲簪隱於緞發之中，十指纖纖素手伏於琴弦之上。
    泠泠一曲，音韻清絕。
    趙佶鑽了半天地道，見了唇檀烘日，玉體藏風的李美人，立即垂涎三尺。也顧不得先拍去身上的灰塵，就要去攬李師師盈盈一握的柳腰。
    “師師，朕給你帶了橙子……”趙佶打開玉盒，房間裏頓時果香四溢。
    李師師低眉淺笑：“官家，讓奴家來切。”
    說完，李師師去取了並州刀，在橙皮上開了八道兒，金秋似的橙子開花一般散成八瓣，李師師接著把切開的橙子泡進鹽水裏。
    趙佶看得癡了，這美人剝橙子的動作竟也如此迷人。
    李師師撚了一瓣，要喂給趙佶，趙佶見了心裏十分歡喜，像個孩子一樣張口去接，沒想到李師師俏皮一笑，玉腕一轉，將橙子送入了自己口中。
    趙佶也不惱，嘿嘿一笑道：“美人兒，你吃橙子，我吃你。”
    李師師靈捷地一躲，嬌嗔道：“奴家聽說皇上鑄了九鼎，建了九成宮，裏麵放的夜明珠有這橙子一般大。”
    趙佶滿麵春風：“那是當然，你若想要夜明珠，朕明日……”
    李師師薄唇輕啟：“奴家不想要夜明珠，隻想去看看皇上的九成宮。”
    “成，成，朕明日……”
    李師師拿起一瓣橙子截住了趙佶的話頭：“皇上總是說明日，萬一皇上又忘了呢，奴家現在就想去……”
    趙佶麵有難色：“可是……今晚……師師，朕答應你，明日破曉，馬上帶你去……今晚，就……”
    李師師眼波一轉，道：“皇上要說到做到，要不然奴家再也不理皇上了。”
    “朕說話算數，心肝兒，你要是不理朕，要朕怎麼活啊。”趙佶故意皺著眉頭，做可憐狀，活像一隻討好主人的哈巴狗。
    “皇上，現在三更了，夜寒露重，就在奴家這歇息吧。”李師師取下發簪，寵溺拍了拍趙佶的臉龐。
    趙佶本來也沒打算走，不過美人主動邀請，感覺還是不一樣的，他樂的魂魄都上了九霄雲外，匆匆脫掉了行衣，鑽進香軟的繡衾裏去。
    李師師趁著趙佶不注意，朝床下看了一眼，又輕輕踢了踢床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