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天空是紅色的，我們家緊關著宅門，外麵有人在敲門，喊著：“求公子救救我。”那可能是受了重傷的士兵或者是難民，我們家不開門的，我想。爹爹連夜把我送上馬車，讓我出去玩玩，我問他為什麼不去，他說他公務繁忙。我一直都是很相信他的，我就上了馬車，誰料半路被賊人攔了下來，幾經輾轉，我就被送到了這裏。公子，人生苦短，何須再牽掛那些陳年舊事，現在啊，歡顏就坐在公子麵前，這不就好了嗎？”
    歡顏笑意盈盈地看著坐在對麵的客人，“公子，聽曲兒嗎？”
    如果說這臨安城裏哪裏最熱鬧，這柳下客若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為何敢出如此狂言》原來這柳下客是前朝初年就有的妓院，出國的名妓是數不勝數，少說也有百來年的曆史。柳下客網羅天下紅顏，環肥燕瘦，各具情態，請名師調教琴棋書畫，吹拉彈唱，說古談今，樣樣俱全。隨便拉一個出來，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若是陪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喝完酒就必須與客人保持一尺的距離，富商巨賈往往揮霍千金也難買佳人一笑，這是規矩，一百年來還未曾有人破過這規矩，除了我朝初年的哪一位，唉，不說也罷，陳年舊事何足掛齒。有人說這柳下客不過是一家妓院，哪裏來的這些歪七扭八的怪規矩，您還真別說，自古紅塵多奇女，今天我要和諸位看官講的就是前朝末年的名倌——歡顏。
    這歡顏是樊安人氏，最妙的還是那那張臉上的笑靨，據說那些公子們一看見歡顏的笑連骨頭都要酥軟了掉，這鴇媽媽給她取了這麼個花名，也是慧心獨具。
    這歡顏本是官老爺家的千金，這位官老爺陰險狡詐，在官場上也算混得風生水起，害過的忠誠良將數不勝數，可就是這麼一位官老爺，早年喪妻，再無續娶，對自己的女兒也是百依百順。可惜天道好輪回，做過的孽幹過的事，報應都會自己找上門來。隻因這位官老爺壞事幹盡，連蒼天都不肯饒他，一天夜裏，卻暴斃於自家院子裏，這其中的故事市井間也是流言紛說。後來難民一擁而入，搶的搶，砸的砸，愣是隻留了個空房殼子，最後不知道誰喊了一聲：“他家的大小姐呢？”眾人才發現大小姐不見了，可是這亂世，誰還顧得上別人的死活？等到後來再見到她，卻是在柳下客了。這歡顏也是好手段，勾搭上一位書生，吵著鬧著要把她贖出去。這鴇媽媽不同意，這書生的家人也不同意，想你寒窗十幾載，本想你考取個功名光宗耀祖，卻被一個半路殺出來的野狐狸媚子勾了魂去，再後來卻隻是聽說這書生自此發奮讀書，想著有朝一日功成名就，迎娶歡顏，卻是再沒有然後了。
    可是諸位看官，這段往事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真正的故事卻比這纏綿多了，待我慢慢分解於諸位看官。
    歡顏仍然記著出逃那天的夜晚，她蜷縮在馬車車廂的角落裏瑟瑟發抖，她不敢想外看，因為她怕被無邊的黑色捆住，被晚風扼住脖子，她有點冷。走的地方越來越偏，慢慢的已經聽不到難民的哀嚎和官兵的嗬斥。歡顏不知道她要去向哪裏。轎子重重地停在了地上，猝不及防，她的頭撞到了木製的欄杆上，她正眩暈著，突然轎簾被掀開，歡顏被硬生生拖了出來，原來是那幾個轎夫。
    “然後呢？”公子問。
    “然後？”歡顏笑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是那些個自古便有的醃臢事，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還是大院西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市井流氓躲著看門管家爬上大槐樹才能見到的小模樣，現在卻成了這個模樣。歡顏殺人了，用隨身帶著的小剪刀往對方脖子上一紮，血就噴湧出來，一共兩個壯漢，那時候的歡顏，連手都沒有抖一下。趁著夜色黑，她跑了，不辨方向，拚了命的跑，她的眼淚不停的流，以後，我再也不要流淚了，她想。
    也不知道跑到了哪個去處。講到這裏，諸位看官想必也明白了，這轎夫二人見色起意，本想玷汙了這位歡顏小姐，不曾想這歡顏看似柔弱實則堅貞，待到歡顏跑遠，獨活的那位轎夫沒有臉說出實情，隻好謊稱是遇見了綠林，拐走了小姐。之後種種，略去不提。
    知道那歡顏倒在了柳下客前，原來這柳下客地處臨安城，自古道窮山惡水出刁民，這江南富庶之地本不是兵家必爭之所在，可就算是這裏，也存著一口骨氣，早已經施粥行善，關門謝客了，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注定，恰巧這清晨鴇媽媽出門，看見門前躺了一個髒兮兮的小姑娘，驚叫了一聲，引得眾女子都趕忙跑出來，將歡顏帶了回去。
    待到歡顏醒轉，發現自己躺於羅帳之中，還以為自己隻是做了噩夢一場，卻發現一位濃妝的女子向自己走來。
    歡顏看著自己對麵的這位官人示意自己講下去，笑了起來，歡顏驀然想到那天，為了能在柳下客待下去，隻算是清秀的歡顏受了前輩的指點，反複練習笑。說吃這口飯的人是賣笑也沒錯，不論是開心還是傷心，什麼情緒都能用著笑表現出來，更顯得千嬌百媚，而歡顏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鴇媽媽看見這歡顏的笑，立馬就決定讓歡顏掛牌接客。當然，那是新皇登基之後的事情了。
    “公子，歡顏的故事不多，但卻不想掃了公子的興致。”歡顏含笑看著眼前人。其實眼前男人並不老，不過二十出頭，卻天生帶著一股子貴氣。長得倒是俊俏，歡顏想。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男子冷不丁冒出一句。
    歡顏啞然失笑，這男子聽自己和他講了這麼久的往事，卻連自己叫什麼都不知道，心裏這麼想，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歡顏。”
    “歡顏姑娘，可否與我共結秦晉之好？”男子突然說。
    歡顏突然不自覺地流出了眼淚來，前塵往事一瞬間擠進自己的腦袋。
    “陸離，你回來啦。”
    諸位看官估計是糊塗了，這陸離又是誰？且待下回分解。
    -------------------------------------------------------------------------------
    

    作者閑話：

    2017。4。9
    2017。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