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覺來何處放思量  第一百一十一章 懟神靖寧侯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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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吏部尚書孫道成出列道:“陛下,而今武學興盛,江湖之中多有後起之秀,暨此武林大會之際,為彰朝廷皇家之風,理當多遣青年才俊。”
    這話一聽,還挺有道理。如今江湖門派興盛,年輕一輩也多出高手,若是朝廷隻派一些成名的高手前往參加,未免有以大欺小之嫌。自然應該再挑選一些青年才俊前往才是。屆時前輩對前輩,晚輩對晚輩,若能奪魁也是實至名歸不是?
    但是細想一下,便可以探究出孫道成言下之深意。無非是見沈雨堂專美於前,意欲跟著分一杯羹罷了。
    但是又不能說“哎呀,我怕沈家人不夠,不如再從其他各家挑選一些人手幫忙吧”,這不是上趕著得罪沈家麼?
    再說了,人沈家幾百年的底蘊,怎麼也可不能湊不出參加武林大會的高手不是?
    所以孫道成才迂回了一下,改為挑選青年才俊添加進去。這樣既達到了目的,也不會得罪沈家。而派了青年才俊,總不能不派高手隨行保護吧?一舉多得啊。
    到時候若能有所建樹,震懾江湖,功勞和名望也不會被沈家獨占了去。
    雖然沈家代表的是朝廷,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是最直接參與了武林大會的,到時候若真的能一舉奪魁,那沈家在江湖和朝堂上的地位定然會上升一個大台階。
    江湖人敬畏朝廷的同時,更會敬畏沈家。
    就比如西北一些蠻夷部落十分懼怕承夏,但事實上他們懼怕的是西北軍,是蘇家。因為蘇家是直接將他們打殘的人。提起承夏皇帝他們或許有所敬畏,但沒那麼懼怕,但是提起蘇家,他們肯定聞風喪膽。
    如今皇帝以沈家為主力,連太子和吏部尚書也隻是輔佐,其他人自然會眼紅。孫道成這一手可謂是贏得了不少人心。
    在他出聲之後,立即便有不少人紛紛出列附和,然後爭先推薦自家後輩。
    皇帝沒想到孫道成會來這一出,不過仔細一想,便發現這個提議對他來說也是有益無害。將沈家的功勞分攤一點,既可以堵住其他人的口,又免得沈家功高震主威脅皇室地位。
    於是孫道成這一提議不僅沒惹來皇帝的反感,反而說到了皇帝的心坎裏,皇帝沉吟少許,便大手一揮同意了,欽點了幾家的青年才俊隨行,最後到底還是把周王給加了進去。
    幾家青年才俊分別是沈家大少沈修文、上官家大少上官明月、王家三少王欽宇、蕭家二少蕭長夜、鄭家大少鄭冠、蘇家五少蘇桓,這幾人最為突出。另外還有幾家明顯就是陪襯了,就連提出這個建議的孫道成,他家的後輩也比不上這些人耀眼。
    沈修文自不必多說,如今在京畿大營任遊騎將軍,從五品。
    上官明月則在禁衛軍中任三等侍衛,正五品。
    王欽宇任翰林院侍講,從五品。
    蕭長夜是禮部尚書蕭瑜臣的孫子,按理說家學淵源他應該走文臣的路子,可這人是個奇葩——他進了稽查司當捕快。稽查司地位特殊,其總捕頭是正六品的官職,其下還有十個捕頭分別是從六品。每個捕頭又可領三十名捕快,捕快則是正七品,蕭長夜就是這個級別。
    鄭冠是定國公世子,無官職。
    蘇桓是蘇從雲老將軍的孫子,如今在宮中當八皇子的伴讀。
    這些人足夠組成京城的頂級二代的圈子了。
    端木麒等了半天,就是沒等到沈修寧的名字。
    忍不住抬起頭來,朝皇帝瞟眼神。
    皇帝居高臨下,自然將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偏偏就是裝作沒看見一樣,移開了目光。
    端木麒:“……”
    武林大會的事告一段落,李懷照常詢問百官有無他事起奏。
    沈雨堂出列,行禮道:“臣有事起奏。”
    “沈卿有何事?”皇帝來了興致。
    沈雨堂因為是武將,平時鮮少主動奏事,除非是牽扯己身,不得不出聲了,否則他就在一旁裝柱子。
    可是今天卻破天荒的有事要奏,不僅皇帝被勾起了興趣,其他大臣也好奇不已。
    隻聽沈雨堂道:“啟奏陛下,臣欲請封臣之次子修武為靖寧侯世子,請陛下恩準。”
    請封世子!
    眾人吃了一驚,目光在沈修文和沈修武兄弟倆之間徘徊了一番,十分的別有深意。
    按理說繼承人應當立嫡立長,沈雨堂三個兒子都嫡子,自然當立長子為先。可他卻直接跳過了長子,請封次子為世子。
    真是令人玩味。
    莫非又是一樁內宅陰私、兄弟鬩牆之事?
    可是眾人在沈修文臉上沒有看到任何怨憤之色,反而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不禁在心中猜測,這貨到底是沒心沒肺還是心機深沉?都這種時候了還能麵不改色!
    皇帝神色深沉,似在深思。
    他倒不是在意長幼之序,畢竟他本人就不是嫡長子,若是真個計較起來,豈不是連他自己的位置都站不住腳了?他是在思考立沈修武為世子的利弊。
    可皇帝不說話,不代表大臣們沒有意見了。
    老太師朱道本當先出列駁斥道:“沈侯忘了聖人之言、祖宗教化了麼?長幼之亂,乃禍亂之根,沈侯意圖擾亂綱常秩序麼?若人人效仿,長此以往,輕則家宅不寧,重則江山不穩。此例絕不可開也!”
    朱道本的話也有些道理,既定規則若是不去遵守,那麼秩序就會混亂,體係就會不穩。這個體係小到家庭,大到國家,不一而足。
    隻是他這話說的場合對象實在不適合,這是什麼場合?皇帝就在丹陛之上聽著看著,當著他的麵說長幼之亂乃禍亂之根,皇帝沒當時發作砍了他都是看在師生之情的份上了。
    而作為他針對的對象沈家,沈修文和沈修武兄弟並無隔閡,後者也不是因為施了什麼陰謀詭計獲得了沈雨堂的青睞,得以請封世子。而是整個沈家都默認了這一點的。
    最重要的是,萬事萬物不可一概而論,如軍紀、如律法,若是輕易違背的確會引發十分嚴重的後果。
    可是繼承人的選擇,若是一味的遵從嫡長子繼承製,卻不是個好主意。
    嫡長子繼承製講究的是立嫡以長不以賢,也就是說不管才能如何,必須以嫡長子為繼承人,哪怕嫡長子是個不學無術的庸才。
    這是有很大弊端的,參考周代的結局便可窺得一二了。尤其東周之後,周天子越發式微,反而要依仗諸侯國的鼻息生存,甚至到了末代因為生不出嫡子而絕了傳承。何其可悲。
    而在禪讓製的時代,講究的是選賢舉能,也就是能者居之。從客觀角度講,它是完美的。但是人心複雜,他們不會單純的公平競爭,這才有了禍亂。但這不是製度的錯,錯的是人心。
    皇帝麵色陰沉了少許,一言不發的坐在龍椅上,看朱道本的眼神也深沉了幾分。若說方才他還有些許猶豫,但此時卻下定了決心,要立沈修武為靖寧侯世子了。
    牽扯到了長幼問題,若是皇帝順著朱道本的意思來,豈不是等於承認自己名不正言不順?
    朱道本原先並非他的老師,而是當時的先太子的老師,隻是先太子得了急病而亡,先皇才改立他為太子。朱道本這才成了他的老師。
    朱道本是傳統的儒家門人,十分看重長幼之序,後來教導現在的皇帝也是因為實在沒辦法了。畢竟先太子都死了,人死不能複生,朱道本的畢生理想又是教出一位明君來,可不是得重新教導新太子麼?
    學問上朱道本是沒的說的,隻是他對先太子的執念始終是橫在皇帝心中的一根刺。
    沈雨堂麵色淡然的聽完朱道本的駁斥,也不惱怒,不緊不慢的反問道:“老太師如此執著祖宗禮法,莫不是想恢複獨尊儒術之時代?莫不是想清除所有之女官?莫不是想廢除稽查司之部門?”
    三個“莫不是”可謂是字字誅心,問的朱道本麵色大變。
    聖祖皇帝逐鹿天下之時,儒門大宗——當時與封聖山、長生宮齊名的星文館支持的國家並非承夏,而是另一個實力猶在承夏之上的國家。
    成王敗寇,聖祖皇帝一統天下之後,儒門的地位自然一落千丈。
    且為了社會發展的需要,也不可能獨尊儒術,必須百家齊放才行。如工部,讓一群隻會讀聖賢書的儒生去能幹什麼?還不是必須墨家門人才行?再如刑部,自然是法家門人的天下。
    於是自此之後,蟄伏了數千年的百家門人終於迎來了他們的光明時代。
    當然,聖祖皇帝也不可能真的將儒家一網打盡,畢竟儒家學說精髓還是很多的,對治理國家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於是聖祖皇帝展開了一場浩大的工程,將儒家著作中荼毒人性的著作全部銷毀,留下了有正麵意義的著作。
    被銷毀的有諸如朱熹、程頤之流的存天理滅人欲的學說,保留下來的大多是孔孟之說。
    那時儒家初創,很多言論還是十分正麵積極的。
    越往後就被扭曲的越厲害。尤其是獨尊儒術之後,沒了競爭對手,高高在上慣了,發展也越發迅速,很快到了一個巔峰,然後就開始歪了,變態了。
    唐代的時候,社會風氣還是比較開放的,可是到了宋代,那是真的變態。儒生也越發扭曲的不行,肆意捏造罪狀詆毀、攻訐之風就是從宋代開始盛行的。
    與儒家門人有舊,奸臣也可以是忠臣。得罪了儒家門人,忠臣也是禍國殃民的奸佞。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南宋名相韓侂胄,這是個主戰派,另一個人想必大家更熟悉,那就是辛棄疾,韓侂胄可謂是辛棄疾的伯樂。他們都是想要收複中原的忠臣義士啊,可就是因為韓侂胄得罪了程朱之流,於是被罵成了千古奸臣。
    何其可悲?
    雖說不少荼毒人心的學說都被銷毀了,但禮教的觀念根深蒂固,短短兩百年不足銷毀其影響,且儒家重周禮,它的存在就不可避免會引發長幼之論。
    同時,本朝還有女子擔任官員,這在以前也是違背祖宗禮法的。還有稽查司,也是聖祖皇帝新創的部門。且稽查司說白了,就是歸順朝廷的江湖成名高手組成的部門。
    朱道本若是應了沈雨堂的話,那得罪的人可就數不勝數了。百家門人、天下女子、江湖高手,任何一派都足夠弄死他了。
    不弄死他,也能罵臭了他。
    誰讓本朝儒家地位低呢?
    “再者,不知老太師所以為之祖宗是何人?”沈雨堂步步緊逼,“本侯見識淺薄,卻也知曉承夏之祖宗當為聖祖皇帝與聖祖皇後,老太師以為如何?聖祖皇帝曾言:事因時而異,時因世而易,不可墨守成規、固步自封,更不可學腐儒之迂。儒家正宗,有治國之良策,亦有禍國之妖言,望後人明辨是非,莫遭荼毒。”
    朱道本氣得臉色通紅,怒發衝冠。偏偏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這都是聖祖皇帝遺訓,他能怎麼反駁?
    反駁就是數典忘祖!
    “老太師既言祖宗禮法,那本侯便問一句,老太師可是真的知曉何為祖宗禮法?”沈雨堂悠悠的說道,“誠然,本侯此言亦有不當之處。這般問,豈非與老太師一般隻會墨守成規,抱著一堆祖宗禮法而固步自封?本侯當自省也。需知事因時而異,時因世而易啊,後人萬不可重蹈覆轍。”
    沈雨堂真是太促狹了,看似自嘲自省,卻是在諷刺朱道本不知反省自身,捧著一堆歪理邪說到處宣揚,偏偏還以為自己挺對。真是諷刺的他裏外都不是人。
    可事實上朱道本從始至終隻說了他一句,而沈雨堂卻是引經據典,從多方位攻擊的他體無完膚。
    要不怎麼說靖寧侯惹不得呢?繼上次易恒堅之後,今日眾人算是又次領教了一次。
    這張嘴簡直能殺人,而且隨隨便便就能挖個坑把人給埋了。
    沈修寧要是能得到他一兩分真傳,早把端木天儀虐成狗了。
    朱道本氣得喘了起來,最後竟是生生閉氣憋昏了過去。
    難為他一大把年紀了,就這麼直挺挺的倒在了金鑾殿上。
    “沈侯爺,老太師不過是反駁了你一句,你將人給氣昏過去未免也太過分了。”孫道成忍不住指責道。
    “孫大人身為一部部堂,應是滿腹學識之輩才是,怎說出如此堪比幼稚小兒之語?本侯所說不過是事實,且本侯與老太師所言俱是有關祖宗禮法,緣何本侯不曾生氣,老太師卻氣昏了過去?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啊。”
    說白了就是朱道本他心虛,他氣量小,才會氣昏過去,關本侯爺什麼事?你一個堂堂吏部尚書,怎麼能胡亂扣屎盆子呢?簡直比小孩子還不明事理。
    孫道成:“……”
    為了避免重蹈老太師的覆轍,孫道成決定緘口。

    作者閑話:

    一個沒忍住,扯了點題外話,所以為了補償小天使們,這章四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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