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宅子的寬廣奢華，遠遠超出了黎冉的想象。繞過前庭的噴泉，他戰戰兢兢地跟著顧子默往裏走，深一步淺一步，仿佛走在棉花糖堆成的雲端一般。
    顧氏夫婦很熱情地在屋裏迎接他們，一見到毛發白蓬蓬的二助，顧夫人就驚喜地叫了起來，二助也很給麵子，毫不怕生地任她撫摸，還討好似地拿鼻子拱了拱她，惹得顧夫人開心得不得了。顧先生也不如想象中那般嚴肅刻板，雖然不如顧夫人那麼愛笑，但神情始終是溫和的。
    黎冉誠惶誠恐地被他們迎進客廳，拘謹地在沙發一角坐了下來。
    顧文把書包一放，便坐在大廳角落的地毯上，開始給二助展示他的玩具。顧夫人滿臉欣慰地看著他們，一邊招呼黎冉喝茶。
    出於長輩的關愛，顧夫人滿懷慈愛地開始詢問黎冉家中的情況。
    “我聽子默說你現在在一間書店工作，我年輕的時候啊，最喜歡看書了。”她一邊以優雅的姿態端起茶杯一邊笑意盈盈地望向他，“不過現在年紀大了，反而看不下去了，老眼昏花嘍。”
    “哪裏，顧夫人看著跟我姐似的。”
    她一愣，接著掩嘴開心地笑起來：“哎喲你可別拿我尋開心了，你這年輕人嘴巴可真甜！”
    黎冉笑著：“我說的可是實話。”
    顧子默瞪了他一眼，他沒理會，雙眼亮晶晶地盯著顧夫人。
    顧夫人笑著擺了擺手：“我都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連孫子都四歲了，哪裏還能當你姐。對了小冉，你結婚了嗎？”
    黎冉的目光一閃，笑容卻沒半分動搖：“沒結婚。”
    “今年幾歲啦？”
    “二十五了。”
    “哎喲，那正是成家的好時候啊。有女朋友了嗎？”
    話題終於不可避免地轉向了最令他頭疼的問題。他搖頭，顧夫人又是一笑：“你長得這麼俊，怎麼會沒有女朋友呢？要是不嫌棄，阿姨給你介紹一個怎麼樣？”
    “媽！”顧子默在一旁滿臉黑線地盯著自家媽媽，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黎冉趕緊向顧夫人道：“我覺得這種事情隨緣就好，不必強求！”
    “也是。”顧夫人頗為可惜地搖了搖頭，又問：“小冉，你父母怎麼樣，身體還康健嗎？”
    黎冉臉上神色僵了僵，隨即泛起一個微笑：“都還好。”
    “年輕人啊，要多回家看看。”
    “我會的。”
    “你沒跟他們一起住，他們不傷心嗎？”
    “他們兩老有自己的生活，我不在會更好。”他流利地對應道，笑容沒有絲毫破綻。
    “那你——”
    “媽，你的燉湯怎麼樣了？”顧子默終於忍不住了，把話題岔開。
    顧老夫人猛然驚醒般，一邊念叨著“對了，我的湯”，一邊朝廚房走去，臨走還不忘回頭囑咐：“子默，你帶小冉到處走一走，看一看吧，別把他悶壞了。”
    求之不得的顧子默便使了個眼色，讓黎冉跟他往樓上走。兩人順著螺旋形的樓梯往上時，顧子默歎了聲氣：“你要是繼續坐下去，我媽能跟你聊到明天。”
    黎冉落後他兩步，跟在後麵：“她挺可愛的。”
    顧子默皺著眉扭頭看了他一眼：“你也挺虛偽。”
    他哈哈笑了笑：“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你就扯吧。”顧子默一邊往上一邊咂嘴，忍不住道，“說我媽像你姐，你倒真敢講。”
    “也是不太妥，如果我喊她姐，那我跟你的輩份就亂套了，對吧大侄子？”
    顧子默猛地停下腳步回頭瞪他。
    他被那目光瞪視得一秒變慫，舉手投降：“好了好了我不貧嘴了。”
    顧子默這才轉身繼續向上。
    屋子整體都是西式田園風格的裝潢，簡約的白色木質家具和淡雅壁紙，花紋繁複的地毯和精心雕刻的鏤空燈罩，都使整間屋子顯得簡約奢華而不高調。
    二樓走廊盡頭有個書房，裏麵三麵牆都嵌著書架，一直從地板延伸到天花板，滿滿當當地擺著各式精裝書籍，書脊上的燙金字體看得人眼花繚亂。角落一側擺著一張書桌和幾張沙發，供人在此處閱讀休閑。
    黎冉看到這麼多書，眼睛都亮了。
    “你可以在這裏避難。”顧子默說著在一角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黎冉眼睛發亮地巡視著架上的書籍，多是些中外名著、經濟類書籍，以及相當一部分外文書。
    顧子默看他臉上的神采，不由地問：“你每天對著書，不會膩嗎？”
    “不會啊。每一個故事都不一樣，怎麼會膩？”
    顧子默單手撐在桌上，托腮看著他：“你是在借故事逃避現實嗎？”
    正彎腰看著下層書架的黎冉慢慢直起腰，望進他眼裏：“是啊。”
    答得坦率又直接。
    “你在逃避什麼？”
    他微微抬起頭，朝著虛空劃了劃：“一切。”
    不等顧子默追問，他反問道：“難道你沒有想逃避的事情嗎？”
    “我從不逃避，我直麵一切。”顧子默回答得如此堅定，連他自己都快覺得這是事實了。
    黎冉笑了笑：“你很堅強。所以你不需要故事。”
    窗外，風吹動窗前的槐樹，繁茂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落雨聲。
    “黎冉，你是一個非常奇怪的人。”顧子默直視他，毫不掩飾地說。
    他點頭，沒有半點生氣的跡象：“我知道。”
    “非常莫名其妙。”
    “我同意。”
    “還很怕打雷。”
    他苦笑了一下：“上次給你添了麻煩，真是不好意思。”
    “但是——”
    這時樓下響起叫喚：“小冉，子默，下來吃飯了。”
    黎冉一愣，沒聽清顧子默的後半句話：“你剛才想說什麼？”
    “沒什麼。”顧子默站起身來，神色自若地說道，“去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