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默回到光耀集團總公司時，已是夜深。彼時公司裏已經沒什麼人，隻有幾個部門仍亮著燈加班。經理辦公室的燈暗著，彼時秘書處已下班，他所在的樓層沒有別的人。他麵無表情地把辦公室的燈打開，鬆了鬆頸上的領帶，便歎了一口氣坐進椅子裏。
    案上還放著幾份文件，都是他白天不在的時候秘書送過來的，按照優先等級排好了序，上麵貼著便簽作了簡要的說明。
    他行事向來要求效率至上，但今日他不打算再處理公司事務。那幾份文件便等明天再看吧。
    剛才陪一個重要客戶吃飯，喝了幾杯洋酒，如今酒意漸漸發在了臉上，他覺得臉上有些燙。他酒量向來不好，喝過酒後又容易臉紅，因此一般不怎麼喝。但今夜實在是推辭不過，幾杯下肚，他便有些暈乎乎的。
    他靠著椅背休息了一會兒，覺得酒意慢慢過去了。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屏幕上跳躍著宋豫的名字。
    他馬上直起身子：“喂？”
    那頭傳來一個溫沐如風的女聲：“沒睡吧？”
    “沒有，我在公司。”
    “這麼晚了還在工作，你不要命啦？”宋豫的聲音略帶嬌嗔，聽來如同電流通過一般，骨頭都會酥掉，“我剛回到家，看到你送來的蛋糕和花了。”
    顧子默撓了撓額頭，罕見地緊張起來，但聲音還是裝得很淡定：“嗯。”
    “每次都一個套路，你也不會送點新鮮的。”雖然這麼說，但對方卻笑得很開心，“你啊，真是十年如一日地送我香水百合跟滿天星。”
    “你不是說喜歡嗎？”顧子默的語氣溫柔起來，似乎想起了往事。
    “我也就大學的時候跟你提過一次，也不至於年年送吧。”宋豫笑得更歡了。
    “那我明年送點別的。”
    “不要。我就喜歡香水百合跟滿天星。”
    顧子默聽著她撒嬌般的語氣，嘴角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那你還嫌棄什麼？”
    “行行行，我不嫌棄了。我以後絕不說你顧公子送的花不好，行嗎？”
    “行。”他笑著說，“生日快樂。”
    “謝謝。”那頭頓了頓，又柔聲道，“謝謝你每年都記得。”
    “應該的。”顧子默說著，看了看落地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麵容，嘴角的笑慢慢褪去。
    對方似乎也想到了同樣的事，語調也沒那麼歡快了，但依舊相當溫柔：“今天見到你，我真的非常高興。我們好像好久沒見了，有好幾個月了吧？”
    “嗯。”
    “沒想到你會剛好在我拍戲的地方，緣份真是太奇妙了。”
    酒意漸漸散去，顧子默低聲應著。
    “我打擾你工作了吧？那我先掛了。改天有空一起出來吃頓飯吧？”
    “好。我請你。”
    那頭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我很喜歡你送我的那首詩。”
    顧子默怔了怔，剛想追問，那端便響起了忙音。
    詩？什麼詩？
    他一頭霧水。
    澄海公寓十五層住宅的陽台上，宋豫披著長發望著這座城市的燈火，緩緩把手機放下。
    外頭風大，她神色迷離地盯著遠處的高塔望了一會兒，便轉身回到了屋內。大廳的大理石桌上還放著那束沒來得及插花瓶裏的香水百合，蛋糕紙盒也仍綁著蝴蝶綢帶，完完整整地放著。
    她走到桌邊，拿起花束上夾著的一張卡片，再次仔細地將那首詩讀了一遍。
    夜深，“一間書店”的店鋪燈已經熄了，唯有天台的房間還亮著明晃晃的燈光。
    穆清陰輕手輕腳地沿著樓梯走上四樓，天台上的蔬菜在夜風中微微擺動，受到光汙染的天空看不見幾顆星星，唯有月亮仍皎白地高懸著。她把四樓房間的門推開，一陣鋼琴聲輕輕鑽出來。屋內，黎冉像個嬰兒般蜷縮在角落的簡易床鋪上睡著了，他的手機在床頭放著，不斷地播放著安靜助眠的鋼琴曲。
    房間很空，隻有這一張床和四處散落的書，再也沒有其他家具。
    空蕩蕩的，像宇宙一樣。
    穆清陰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把他的手機播放器按停，又將他手上的詩集抽出放到一邊，幫他把毯子蓋好，隨後又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燈光熄滅，黎冉在黑暗中縮了縮。月光明亮地從窗戶透過，灑在地板上。
    他以蜷縮的姿態進入了夢鄉。
    走累了
    走進深秋
    寺院間泛濫的落葉
    把我覆蓋
    多想跌倒
    在喧嘩中
    沒入永恒之海
    多想愛
    等到骨頭變白
    讓手和頭發
    到白蒙蒙的雨中去旅行
    讓手握著手
    靜靜的變成骨骸
    ——顧城《多想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