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花與光明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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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勝宮上下一陣壓抑死沉,人人謹小慎微,做的不約而同的一件事就是,準備幾張幹淨雪白的手帕在身上,而且要永遠記得在關鍵的時候拿出來用上。這危險凝重的氛圍,正是因為他們的主上就在今天,下令棒殺了一位女侍,然後懸於外門,死狀分外淒慘。膽小的分明聽人說,那女侍被剁下一雙手,雙目垂下血淚,渾身慘不忍睹。如果消息不假的話,主上甚至動用了戰少衛親自去刑司行刑!
常德知道這宮中之事的時候,狠狠地拍了下大腿。他不是不曾提點過那侍女要懂分寸,識時務,切勿多看多說,做好分內之事,此外絕不要自作主張,多生枝節,但叮囑至此,還是讓她輕易便觸了那位的忌諱,讓人哀其不幸,又怒其不爭。他歎了口氣,腦子裏猛然劃過自家公子仙姿玉態的背影,想起他的個性,又是一陣心焦肉痛。
蘭墨邪從身後扯住他的墨色長發,將他的身體狠狠拉彎成一個柔弱易碎的弧度,透著股淒絕清豔的驚美,他的眸子裏濃黑暗稠得沒有一絲光亮,此刻沒有絲毫感情地盯著他,聲音冰冷可怖,“為何讓那侍女替你冠發?”
鹿美人難以承受地蹙起眉,唇間不可自抑地吐露出幾聲輕細的痛吟,這幅樣子的蘭墨邪,他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驚慌失措,反應不能,隻感覺到一股驚恐和畏懼連著那道冰冷的聲音鑽進他身體裏,毫不留情的撕扯他幾欲瀕臨崩潰的神經。
這個尊貴的男人永遠都是高坐雲端,冷漠嚴肅的華麗模樣,從來不會為任何人矚目頓足,表露多餘的情緒。他是那麼的強大威嚴,就是自己之於他,也不過是一個剛好趁手的小玩意兒,一個不用浪費多少心思、能夠勉強迎合著他所有冰冷情緒並對此稍微有些滿足的可憐人罷了。
鹿美人細細地看著他,一雙盛滿了星子的眼睛陡然劃過一道熾白光亮的恨意,“有何不可。”
蘭墨邪冷冷地勾起嘴角,他用冰涼的手指緩緩摩挲著他麵頰的肌膚,一雙眼睛像是要立即生吞了他一般的幽深恐怖,他吐出惡魔一樣邪侫殘忍的話語,“我不喜歡被別人弄髒的東西。”
“怎麼辦?我不想要你了。”在美人驚怔的眸子裏,他緩緩放開他的身子,讓他像被狂風驟雨盡數摧殘的花朵一樣,迅速凋零跌落在冷冰冰的地麵上。
魔鬼親手折斷了美人的雙翼,讓他在黑暗裏悲哀無助地生活在自己為他精心打造的囚籠裏,而當有一天牢門突然被他打開,這隻美麗可愛的小鳥,還依然會選擇毫不猶豫的離開嗎?
鹿美人靜靜地坐在窗前,墨發雪衣,落在其他人眼裏,就是一片最美麗罕見的如畫景致。他腦子裏紛繁雜亂,全是那人冷冰冰的薄唇最後吐露出來的一句話,他心裏被一道魔咒暗無日夜地緊緊困囚而產生的疲憊沉重陡然一鬆,仿佛絕路逢生般的喜悅解脫,他看著明亮誘人的白光撒進自己所呆立的一片死氣蔓延的無盡黑暗裏,險些就要伸出手推開那扇牢籠的門,迅速消失在漫天白光裏。他蹙起眉,仔細斟酌了下,然後起身朝外走出去。
侍女層層通報進來,說是鹿公子要求見自家主上一麵,相商此前君子之諾一事。
蘭墨邪麵無表情地立在書案後,他身前鋪展開一副極美的丹青,都說妙筆生花,如今看來,倒可以反過來說一說了,那畫上淺淺含笑的美人盈盈的看過來,像是就要活生生的飛出來,一下子撲到那畫外冷冷立著的人的懷裏一樣,極為生動。
“他說了什麼。”
侍女冷汗岑岑,主上嘴角的那抹冰冷笑意,驚得她像是突然墜入了寒冬臘月裏的湖泊一般,遍體生寒。她努力組織起身體裏的記憶,在一片令人驚恐的威嚴氣壓裏艱難完整地重複了一遍方才那位美人的話,果真一字不差。
蘭墨邪懶懶聽完,並沒有任何反應,他麵無表情地伸出手,落在畫上美人的臉側,緩緩摩挲著,仿佛當真溫香軟玉在懷,極盡愛戀繾綣,最終他執起筆,在那右耳之上淡淡描畫幾筆,勾勒出一隻潔白如雪的六翼,寓意天神之寵。他放下筆,眯起眼邪邪一笑,“讓我的寶貝進來。”
有細心的侍女隨即在畫上覆上一層白絹,並用重物壓在邊角,才無聲地退了下去,為那兩人騰足了空間。
鹿美人一路緩步行來,墨發傾瀉,未有任何修飾,垂落在雪色衣衫上,綻放出綺麗的墨色花朵,襯著那仙容玉貌,真真是驚美決絕,冰透至極。
蘭墨邪頭一次在這濯濯麗色中移開視線,麵無表情地用陰冷氣場鞭撻了一遍周身的空氣,直讓他們變得凝滯壓抑,再難流通。
美人有些無助,像是在權衡什麼令他極為困苦難堪的事情,最後他緩緩跪下,像是修竹臥倒,蓮花折腰,於驚淚泣血中瑤瑤生姿,“我豈可獨自默默離去,願求一見那兩人,也請您以後莫要與他們為難,如此,我便終生不再出現在您的視線裏,從此遠遠避開,永不相擾。”
蘭墨邪冷然不動,雙手負於身後,靜寂許久,看都未看跪著的人,一身冷華氣度,踱出殿外,“來人,將他帶往刑司。”
立即有幾個侍女魚貫而入,從身上取出兩張潔白幹淨的手帕,襯於手上,低聲說了句“得罪了”,隨後輕扶起他雙臂,待得站穩便不敢再碰,而是畢恭畢敬地一路請了出來。
有侍女離去時,眼尖地發現書案上沉甸甸的一塊青黑墨石鎮紙,裂出滿身紋痕,輕輕被風一吹,就像是大山傾倒一般細碎成灰。
作者閑話:
努力碼字中,之後會有我心心念念的饕餮梗,吹簫梗……所以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寫到(>﹏<)